清水真一推开大门,走进屋内,在玄关脱掉鞋子,重新回到了会客厅。会客厅里残留着一股非常浓重的、令人头晕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会客厅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了。
地板上干涸的血迹大多已经被清理干净,原本应该躺着两具尸体的地方此刻铺上了一块颜色鲜艳的宽大地毯。
地毯旁边,空荡荡的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
“非常抱歉,没能及时处理好地板。将于明日再次上门进行处理。”
清水真一放下字条。
结束了。
现在他回到了家中,没有人威胁他的生命安全,没有陌生人在周围观察他。他深呼吸,希望能够让咚咚咚的剧烈心跳变得稍微平缓一些,但很快就对自己草率地做出这一决定而感到了后悔。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似乎借此机会直接侵入了他的肺部,胸口在隐隐作痛。他咳嗽两声,迈动僵硬的双腿,折返回玄关,从鞋柜抽屉里翻出口罩,匆忙地戴上。
一层不太够,两层依旧能闻到较为浓烈的味道,三层——
好多了。
清水真一并不像他在琴酒和伏特加面前表现得那么冷静呆滞。
实际上,他害怕极了,但恐慌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生存的希望。那个被称为“伏特加”的西装壮汉也许会对他产生一些怜悯之情,但“琴酒”绝对不会。他必须在琴酒面前体现得足够异常,足够冷静自持,可以略微显得有些嚣张,最好还能在琴酒注意不到的时候展现脆弱的一面,引起其他人的怜悯与注意。
他在心中复盘自己今天所有的表现,品味每一个细节。
“做得很好。”清水真一喃喃自语,“不用担心……你做的很好……”
他回到会客厅,坐到沙发上,低下头,静默地盯着那块地毯看了许久。
要掀开看看吗?
看一眼吧。
下面藏匿的是父母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尽管这痕迹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清水真一掀开地毯,发现木质地板上凸起了一大块被血液泡发的痕迹,形状非常古怪诡异,颜色也比周围的木板更深一些。琴酒派来处理死亡现场的人无疑是非常专业的,可惜容易吸水膨胀的木地板限制了清理人员的发挥。
明天,会有人带着工具和材料来到他家,撬开地板,将被弄脏泡发的地方取下来,再换上新的、平整的木板。
清水真一试图为这些痕迹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这样他就能说服自己留下字条,告知清洁人员不必再做进一步的清理工作,或者让他们将换下来的木板存放到仓库里去。
一般来说,除去血迹渗进去这一原因以外,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类似的污垢留存呢?争执中打翻了装着咖啡的水壶?养了宠物狗,没看管好随地乱尿尿?在做天妇罗的时候听到有人呼唤,所以拿着炸锅到处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热油泼到了地板上?
虽然最后一种猜测根本不可能发生,但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想象却突然刺痛了清水真一。无论如何,这种温暖的事情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家里。烦躁感在他心头升起,破坏的欲望在逐渐增长。
他把地毯重新铺好,离开会客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看到了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
房屋外的光线被遮光窗帘牢牢挡住,天花板上只有很小的一盏灯有气无力地垂下来。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乱糟糟的,不过,幸好,这里并不肮脏。书桌左侧,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药瓶将一盏台灯团团围住,右侧则放着一大堆摞起来的书本。被子没有被叠起来,和一套睡衣一起随意地扔在床上,布料彼此扭曲缠绕。借助门外会客厅的光线,能够看到床头柜上有东西在反光。
清水真一关上门,打开那盏只能发出虚弱暖光的顶灯,走到床头柜旁,拿起那个反光的物品。
那是一张被封存在金属边框中的照片。照片上,英俊的男人将手臂搭在温柔美丽的女人肩膀上,清水真一站在他们身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假象。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