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撞的人家,一辆出了故障停下来的大货车。”
钱宏利不停地搓着两手,摇着头,嘴里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高则天说:“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此事,是吧?”钱宏利说:“是啊是啊。”站起身说,“市长您还有别的指示吗?如果没有,我想去看看死者,毕竟是我的员工啊。”
高则天摆摆手,示意钱宏利坐下,然后说道:“老邢他们怀疑这个四棒子可能与铁中钢一案有牵连,所以,你现在是不能前去接触死者的。”钱宏利的脑袋“嗡”地轰响了一下,接下来耳朵吱吱吱地叫个不停。高则天说了些什么,他大部分没听见。好在他很快调整稳了心态,听清了高则天说的最后两句话,一句是“你们要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另一句是“要保密,要做好公司内部的稳定工作。”“请市长放心,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做好相应工作的。”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就想起一条鱼张着嘴巴浮在水面上,苟延残喘。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高则天指着钱宏利的面部说道,“要冷静。出了这样的事,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担心这个事件对你和公司名誉产生的不良影响,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我们就要去面对,以积极负责任的态度配合警方把事情查清楚。目前只是怀疑,还不能下结论,你也不必想得太多。”
钱宏利一副内疚的样子,说道:“都是我对部属约束管理不力,干扰市长工作了,您日理万机,还要为我公司的事劳神,我真是……”高则天握住钱宏利的手说:“不要这样说嘛,有些事情是不可预知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吸取教训避免再蹈覆辙就是了。回去以后,该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不要背思想包袱,啊。老邢他们需要你,你就积极配合。”钱宏利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市长。”
出了市政府的大门,钱宏利看到天空阴沉沉的,灰蒙蒙的。像要下雨。又不像马上就下的样子。像是在酝酿着。感觉腿发软。躲避一辆面包车的时候,刹车居然无力踩到家了,差点追尾。就把车停在路边,拨通了向天歌的手机。“快,市政府西边第一个十字路口北行一百米路边。”然后仰靠在靠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不听话地乱跳。手开始颤抖。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六十
惠贤是在给悦燃买完水果,准备过人行横道返回医院的时候听到许超喊她的,心里禁住砰砰一阵乱跳,脚下像是踩着了一块巨大的海绵垫子,轻轻晃晃的,每一步都没了根基。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别慌,慌的是啥,他许超又不是那种凶神恶煞,他是你的二十年丈夫啊。这样想着,人已经和快步迎过来的许超站到了一起。
又是十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许超显然是想摸惠贤的手,或者其他部位,总之想表达对惠贤的亲情,可毕竟有了隔阂,那只手在空气中抓挠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碰到惠贤,难为情地缩了回去。
惠贤不想但怎么也忍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许超,意料之中却依然惊讶地发现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圆形脸已经瘦成了瓜子脸,下巴颏都出尖了;活泼泼的一双大眼睛不那么明亮有神了,变得有些呆滞了;头发明显刚刚修剪过的,还散发着劣质的洗头膏的香味儿,衣服也是明显刚刚上身的,细碎的褶子还未熨平,哦,这就是和我作了快二十年夫妻的老公许超吗?这才多长时间不见他啊,他咋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啊?惠贤心酸酸的。
在惠贤打量许超的时候,许超也在端详着惠贤,他不愿看到却真真实实地看到了,惠贤也瘦了,下巴颏都尖了;原本就忧郁的大眼睛变得更加忧伤哀怨了;原本白皙的皮肤黑而粗糙了,哦,这就是和我作了快二十年夫妻的老婆苏惠贤吗?这才离家多长时间啊,她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子林心里一阵酸涩,想哭,但忍住了。
“你……还好吧?”惠贤先开的口,声音有些柔。许超感觉惠贤这句问候就像母亲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心头就猛地一热,眼窝竟然湿润了。他点点头:“我……还好,你好吧……”惠贤看着许超,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波澜,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们……进去吧。雅晴替我照看悦燃哪。”
许超鼓足勇气抓住了惠贤的一只手,喘着粗气说道:“先别回去行吧?喝杯啤酒说会儿话行不?”惠贤的心里立刻涌上了一种厌烦,取代了刚刚泛起的对许超的一点怜悯与疼痛,她甩掉许超的那只手,说了句:“我现在不能喝酒。”独自走进了跟前的一家酒吧。
许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惠贤的背影,心里一阵隐隐作痛,愣了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跟了进去。惠贤站在一个包间的门口等候着,看见许超过来了,并且向她现出了笑容,勉强回应了一个笑,先进去了。
许超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心底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沧桑之感。他的脚迈进包间的一刹那,心里就有了一个预感:今天,将成为一个永久的纪念日。
女服务生毕毕敬敬地掬身向惠贤问道:“您需要点什么?”许超点了几份价钱不菲的小食品,要了两瓶从未喝过的啤酒,下意识地摸摸屁股兜里的钱包。这一细微的动作惠贤看到了,看许超的眼睛里就有了鄙夷的成分,眼前这个男人是这样的卑微,他居然还那么粗暴地对待自己的老婆,这就是作了我二十年丈夫的男人?我曾经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二十年之久啊!二十年啊,多么漫长的七千多个日日夜夜啊!我不能让这样无滋无味的日子再继续下去了,不能,坚决不能!
小食品和啤酒端上来了。许超给惠贤倒满一杯,给自己满上一杯,端起来说道:“来,喝。”惠贤没端酒杯,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不出声。
许超放下杯子说:“我挣钱了,悦燃的医疗费有着落了……”惠贤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了。许超拉住惠贤的手,把一个银行卡塞进她手里,说道:“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吧,有了钱,就可以给悦燃治病了,你也就不用……不用看姓钱的脸色了……”
惠贤甩掉许超的手,站起身指着许超鼻子,冷冷地质问道:“许超你啥意思啊?你是说我向他献殷勤是吧?你好有脸说这些?你要是有本事挣钱,悦燃的病能耽误吗?你竟然怀疑我对你不忠,你……你还辱骂我,动手打我,你说,你还是个人吗?”许超仰脸看着惠贤,连声劝说道:“你小点事,别叫外人听见,笑话咱。”
惠贤把银行卡扔给许超,说道:“从今往后,你用你挣的钱给孩子治病,我用我挣的钱给孩子治病,我们互不相干。”许超问:“你……啥意思啊?”惠贤说:“我们……离婚吧。”许超像挨了一闷棍呆楞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惠贤的手,说道:“为啥呀惠贤?我说了我有挣大钱的门路了,孩子治病有钱了,我们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你咋还不跟我过了呢?”惠贤挣脱开许超的手,冷冷地说道:“和你过够了。”
许超再次抓住惠贤的手,央求道:“别这样惠贤,往后咱俩不会再发生误会争吵了。咱们……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了悦燃还得再要一个孩子哪,你忘了吗……”惠贤说:“没忘,我现在已经怀孕了。”
许超大吃一惊:“啥?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我……我不相信……”惠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说:“这是化验单,昨天检查出来的。”许超愣愣地看着惠贤,突然一把揪住惠贤的衣领子,低声喝问道:“说,是不是跟那个姓钱的有的,啊?你说,你说呀!”
惠贤高声尖叫一声:“放开我。不许你侮辱我的人格。”许超浑身在颤抖,指着惠贤的鼻子吼叫道:“还他妈跟老子装纯洁是吧?多长时间我们没干那事了,你咋会怀孕呢?啊?”惠贤解释说:“别忘了那回在病房里,你硬要干,我怕悦燃看见了……”许超吼道:“那不是没干成吗?”惠贤压低声音说:“那天你早泄了,到我身下了,我摸到了……你要不相信,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做亲子鉴定……”“放你妈的狗屁!”许超一把将惠贤抡倒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骂道:“骚货,你他妈的不要脸,胆敢背着我跟人私通,我……我掐死你,掐死你……”说着,用力掐住了惠贤的脖子,惠贤立刻觉得喉咙发紧,很快有了窒息感,她急了,奋力一个挣脱,抬起一只脚胡乱蹬了一下,正中许超要害部位,疼得他叫唤一声松了手,从惠贤身上翻滚到了地上。
惠贤趁机脱身,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单间。许超爬起身去追,撞倒了茶几,杯子滚落到地上,“啪”地摔碎了。“苏惠贤,你给老子站住!”被奇耻大辱的怒火烧透心脏的许超顾不上脸面了,叫骂着追了出去,正和闻声而入的服务员撞了个满怀,女孩被他撞了个仰面朝天,哇哇大哭起来。
楼下冲上来两个男青年,堵住了许超的去路。许超大吼一声:“让开,滚开!”两个小伙子要扎他,他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奋力一撞就把两个小伙子从楼梯上撞滚下去。许超就像一头狮子,踩着两人的身体冲出了酒吧。由于冲劲太猛,险些撞上一辆汽车。“不要命啦?”司机呵斥道。许超没理他,方向不明的在大街上乱跑乱蹿。惠贤早已不见踪影。人们纷纷驻足惊异地看着他。来往车辆纷纷避让。
“钱宏利”许超大脑中跳出这三个字来,立刻心中怒火燃烧得更旺了,劈啪作响。对,找这个王八蛋算账去,你睡了我老婆,老子要你的命!跟你拼了!手机铃声响了,响去吧,爱谁是谁,不接。可那响声一刻不停,一阵紧似一阵。就骂了一声接了。是许仙。“哥,快来西外环入口小树林,快,急事!”许超喘着粗气问:“啥事?”许仙急促地说:“想活命你就快来!”电话挂断了。
许超气得骂了一句:“啥急事啊,真你妈添乱!”又一想:钱宏利有那么多手下,不好对付,叫上仙子,不就多份力量嘛。就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向西外环路疾驶而去。很快到了入口小树林边上,可不见许仙。正疑惑间,许仙电话打进来了:“哥你下车,进树林子。”
许超给了打车钱,下了车,钻进了树林子。秋天时节了,树叶子纷纷飘落。地上铺满黄黄的叶子,踩上去穸穸蔌蔌作响。许超正走着,一棵大树后面闪出了许仙。警觉地朝他身后张望。
“没人跟着吧?”许仙问。
“没人。”许超说,“啥事啊一惊一乍的啊?”
“咱俩大难临头啦哥!”
“大难临头?到底咋的了啊?”
“你知道谢老师带咱们出差干的是啥事吧?”
“啥事啊?”
“毒品!”
“啊?你……你说啥?毒……毒品?……”
许超脑袋轰地一响,身子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巨大的恐怖使他几乎昏厥过去。
许仙推了下许超的身子,说道:“快起来哥,咱们得赶快跑啊!不然就没命啦!”
许超直勾勾地看着许仙,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贩毒那可是死罪啊,完了,往哪跑啊,往哪跑啊……”
许仙说:“还来得及,谢老师刚刚接到蒋教授手下短信,说蒋教授已经被当地警方控制住了,他这才跟瘸老八我们说了实话,是贩毒,现在他俩都已经出逃上路了。咱们也得快跑,总不能束手就擒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