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亦有以李清照为第一主角的小说,将赵李相遇的时间,安排在了最热闹的元宵灯会上。
这里不妨介绍一下宋朝人的称呼,宋朝家庭中,仆婢管男主人叫“阿郎”,女主人为“娘子”,主人的儿子是“郎君”,女儿为“小娘子”,或是在前面加上排行。比如李清照,就应该叫作李大娘子;而赵明诚,则是赵三郎君。
夫妻之间,可以互称“良人”,或是女称男为“官人”,男称女为“娘子”;在外人面前,女人则称丈夫为“外子”,男人则称妻子为“贱内”。
要注意的是,“官人”不一定真的做官,但是“老爷”一定是做官的男人,而且是妻子对丈夫的独有称呼,家下仆婢可不能乱叫。还有,“相公”不是妻子称丈夫,而是特指宰相,比如王安石与司马光便是两位著名的“拗相公”,而李清照的外公王珪则人称“三旨相公”。
另外,“爱卿”和“小姐”这两个称呼绝不可乱用,这是对青楼女子的特定称谓,若是用来称呼大家闺秀,那可是要找打的。而“大人”是对父母的称呼,不会用在上下级或是民对官的称谓中。
以宋朝为背景的电视剧中开口“爱卿”,闭口“大人”,实属荒谬。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赵三郎与李大娘子的婚后生活吧。
三
不论赵李联姻究竟是父母之命还是自由恋爱,李清照对丈夫显然是满意的,一首《减字木兰花》尽透春机: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这首词写的乃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女主新妆簪花之俏。
宋人四大雅事:焚香、点茶、插花、挂画。便是寻常人家也一样不肯轻放。
正所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临安春雨初霁》)。宋朝的都市里有卖花担子,一大早走街串巷,把新鲜的折枝花朵售往深院香闺。那生意做得更大、花色更多的,便推着车子,吱吱呀呀地走过石板路,车上有水桶,花枝养在水里,推一程卖一程,还时不时向花瓣上洒水。
另有卖花粉的、磨镜子的、卖薰香的、卖通草花的,也都是做的妇人生意,专捡深宅大户的后院巷子里高声唱卖。活色生香的汴京城,便这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李清照早晨起了,细细地梳了个时兴发髻,正自对镜妆扮,忽然听见叫卖声,忙打开门来,在姹紫嫣红中精挑细选,买了一枝刚刚打苞还未盛开的鲜花,上面还晶莹着点点水珠。
回至房来,对着清水镜儿左照右照,小心地插入鬓间,正是“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温庭筠《菩萨蛮》)。端详满意了,想要问问夫君好不好看,却又担心他会说花比人娇,岂不可恶?于是拉起新郎,非要问他:我美还是花美?
这句问候,与描写新嫁娘的“画眉深浅入时无”(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异曲同工,都生动地表现了新婚夫妇的闺房之乐。
还有一首同样表现闺中之乐的《丑奴儿》,就更加旖旎妩媚,娇纵大胆了。甚至因为描写过于大胆,而在各种收录集中一直对作者存疑。
晚来一霎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篁。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这说的是某个燠热的夏天晚上,忽然一阵及时雨,天地清凉,暑气尽消,让人顿觉神清气爽。于是佳人心情大好,弹了会儿琴,又洗了澡,对着镜子重新上过晚妆,换了身清凉的薄纱衣裳,香肌半隐,雪腻酥滑。然后在碧纱厨里铺下枕席,巧笑嫣然,眼波流转,睨着爱郎说:“今晚的竹席很凉快呢,正合适……”
宋代女子的上衣有襦、袄、衫、褙子、半臂、背心等形制,下衣则有裙子、围腰、裤子、裩(相当于短裤)等。
“绛绡缕薄冰肌莹”,指的是宋朝女子最常见的性感打扮,就是在抹胸外直接套一件轻纱褙子,而且从各种宋画来看,这褙子还是随意地敞开来,露出抹胸上精美的刺绣。
因在新婚宴尔,李清照穿的褙子是绛红色的,薄如蝉翼的纱衣随风轻摆,露出肌肤如雪,细香微度,再娇声莺语地低低呼唤,当真温香软玉,潋滟惊人。
“檀郎”,指的是西晋第一美男潘岳,小字檀奴,因为长得太帅,出门时妇女们为了争看他竟然堵塞交通,争着往他车里扔鲜花水果,谓之“掷果盈车”。后来,女子们便以“檀郎”代指意中人,相当于“亲爱的”“甜心”。
李清照这句“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显然化自李煜的“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对檀郎唾”。但是更为旖旎火辣,活色生香。
以至于道学家们无法接受这艳词会出自大家闺秀李清照之手;若真是李清照写的,那就说明其言行轻佻。这也管得太宽了些,难道闺秀就要不解风情吗?
无论如何,从李清照婚后的词作来看,小夫妻琴瑟和谐,李格非对女婿的选择并不算错。只可惜,宋徽宗是个出尔反尔的人,“靖中”不久,又改了主意,重用蔡京,力排旧党。
京城,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