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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第1页)

呼哧,呼哧。”

男子在龙城的官栈中刚刚梳洗完毕,随手抓了一套侍从的衣服,不过才抖了两下,他便愣在了原地。

“今日又不去那王府,还穿这一身仆从的衣服作甚。”他哑然失笑,于是忙忙叨叨地又翻出了一套贵族公子的穿戴。

“公子可起身了?”

将将系上外衣的侧扣,男子便听到了门外的脚步,以及颇为警惕的轻唤。

辨识得来人后,他大步上前拉开了房门:“还是舅父起得早嘛。”

叩门的中年人确认四周没有闲杂人等后,才进到了屋内:“拉回盛乐的货物正点验装车,大王可要亲去检视一番?”

“哦,那倒不必。有舅父费心操劳着,定是不会有何差错的。这几日,咱倒是想在这龙城中寻寻热闹。”说话间,男子终于是穿戴整齐了——他这一身鲜卑贵公子的扮相在龙城中倒还算常见,但他的身份,却不是那些混迹城中的大小部族出身的杂姓公子哥儿可以比拟的。而二人口中的“盛乐”,乃是拓跋鲜卑的王城。男子,自然也就是刚刚平叛、即位不久的代国国主——拓跋什翼犍。

走在喧闹的街上,很难想象这竟是个拔地而起、修筑了还没多久的新城。

虽然对比赵国的冀州两都——邺城与襄国,龙城在规模上还是小了很多,但此刻,燕国新都内一派盎然祥和的气息,倒是让这个年轻的他国国主更加觉得亲近与向往。毕竟,邺城带给拓跋什翼犍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血腥味”。

拓跋部鲜卑早年便从东部鲜卑的领地向匈奴人的故地迁徙——这点与宇文鲜卑正好相反,其中的一支秃发氏,甚至与当年的慕容吐谷浑相似,一路直走到了雍州以西的区域。而在以云中盛乐为中心的大片草原,拓跋鲜卑则逐渐融合了六七十个诸姓部族,并一度仿匈奴旧制,进行分部统治。始从近百年前,他们一直贯彻对中原魏晋等中央政权示好乃至臣服的政策。同时,也对各部鲜卑同宗尽力维持着友好关系。而今,拓跋氏既圆滑地一方面得受晋廷的封赏,从而建立代国称王,另一方面又向石赵及慕容燕这两个相邻的北方霸主争夺者表示顺从。

例如当下的拓跋什翼犍,就是不满十岁时即被送到石赵的手里作质子。直到长兄拓跋翳槐病故后,才在舅父王丰的串联下,依遗命归国继位,并靠着弟弟拓跋孤的支持,刚刚平息了王位之争。不过,在邺城生活了多年的他,却十分不欣赏石赵的做派——在他看来,石虎实是太过霸道,只将拓跋氏与代国当作了散养在北方以抵御游牧的敕勒人的家奴罢了。他不喜欢被轻视。

而这位国主当下最为关心的有两件事:一是要赶快推进汉化,并依照中原政体来巩固王庭的统治;二是要在最大程度上加强与慕容鲜卑的关系。

这种念头的产生不仅是源于同为鲜卑族群出身的亲近感,更在于复杂现况的加持。在地理层面上,拓跋代国境内尚控制着龙城西线的商贸通道。这即意味着,盛乐既可以成为慕容氏最重要的伙伴,也同样是燕王最不能容许产生威胁的地缘方向。在政治层面上,慕容皝在攻破了宿敌宇文部后,即昭告天下完成了对鲜卑各部的一统。这对于尚未公开表示臣服的自己来说,既可以理解为被慕容一家视为“自己人”般的示好,也同样是在暗示着,以燕国强大的军力,随时都可以攻破代国的王帐。

拓跋什翼犍自打从王位争夺中腾出手来,就时常揣着一种预感,自己很快便要被迫在燕赵的纷争中做出最终的选择。时过境迁,终究无法再维持左右逢源,即意味着要赌上命运。而他同样不喜欢被动。

恰好扶助自己继位的最大功臣,也是最为他所信任的舅父王丰又要带领庞大的商队去往燕国通商——事关命脉的商品贸易当然还是尽量要由王室与官商把持。王丰的商队要绕过赵国与匈奴铁弗部的管控,将皮革、优质战马,以及来自西方的铜铁等战争物资送往龙城,以助力保障燕国强盛的战力。同时,再将盐、布绸、大量的兵器箭矢等代国无力自产的东西带回去,而这其中剩余的利润,便是代国大王对功臣丰厚的奖赏。不过这回,拓跋什翼犍竟要求与商队同行,并顺手将国事尽皆托付给了兄弟拓跋孤。他要亲自探查一番,将一代枭雄石虎治得毫无脾气的慕容豪杰们究竟有何本事,同样,也是计划再趁机试试执掌兵权的兄弟的心思。若有人打算趁机夺权作乱,自己先躲出盛乐,总好过在睡梦中被杀。主动给他人制造一个不那么有“血腥味”的机会,似乎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于是,年轻的国主隐匿在庞大的商队中,直到当下也没有亮明身份。浩浩荡荡的数百人中,也只有自己的舅父和身边的几个心腹侍卫知晓此事。以至于昨日,王丰前往燕王府给慕容皝献礼觐见的时候,他也只是扮作侍从随行。虽说在府前见到了王弟慕容评,但一进门,他便被领入了别院,连燕王的一面也未曾望到。

在“说服”了舅父后,拓跋部的“贵族公子”带着两个跟班,整日便在龙城最热闹的几个商坊间转来转去。结果,却是地方没少逛,但更多只是就着各类货品询问价格。大半天折腾下来,拓跋什翼犍几乎确信,自打司马氏宗室操戈以来,眼下慕容燕国治下的日子,应算是北方民众过得最好的光景了。而龙城街上的男男女女,虽然衣着上还是胡汉各异,但在语言上,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句鲜卑话外,大多使用的都已是北方官腔的汉话。此处丝毫不逊色于中原混居地界的文明程度,除了令什翼犍颇感惊诧外,自然也是十分艳羡。在河北度过十年时光的他早已深切地明白,胡人政权的统治根基绝不是似石虎那般一手兴佛蚀心,一手残暴立威,唯有自上而下地全面汉化,将部族与血脉主动融入华夏土地中去,成为投怀送抱的信徒,而不是征服者,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来。在他决绝而兴奋的脑海中,早已将云中盛乐的未来绘成了眼前的模样。

但如此般的改革,起码也要通过两三代人的不懈坚持方能实现,而年轻的代国国主,仿佛都要拟好了自己遗命诏书的腹稿……终于,在挤出了被叽叽喳喳的声浪缚困住的小巷后,什翼犍终于找到了百姓口中所说的那间最为精贵的饰物店。在邺城中没少见过大阵仗的他粗略地扫了扫货,却也无非是些簪子、项链、指环与干花饰物,并且在做工上,也大都不是十分精细。可出乎意料的,龙城的贵物市面上——除了玉器外——竟然还能存下这么多的足金制品。在整个天下都在大肆兴佛修像的风气下,还真算得上难能可贵。

正揣摩着金银分量之际,门口的一阵喧嚣打断了什翼犍的思绪。两个粗鲁的披甲卫士率先跨了进来,旋即用着胡汉语言试图逐出店中的男男女女。一时间的混乱,自然会引发人们心中的不满,不过短暂的阴霾终被一声娇喝驱散。

随后,这些龙城的百姓竟自发地为高贵的女子闪开了通路,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正在迎接浑身溢发着光芒的仙祗,就连混在其中,来自草原的拓跋什翼犍也是一样。

“退下!刚说过不得扰民。看尔等这骄横劲,还真是让二兄与傅将军惯坏了!”令人目眩的女子牵着另一位少女走进店里。这两个汉家装束的小娘子与护卫们径直走到了大柜之前,除了被甲士隔出的那片空间外,店中的人们还真就见怪不怪地恢复了正常生意。然而,拓跋什翼犍却不再有心思研究金物了,他一阵闪转腾挪,尽可能地靠了过去。

“咱看呐,就给律儿买这个鹊鸟的。反正成天也是叽叽喳喳个不停,说不定哪天还真能给你阿姊叫出个喜来。”

“还说她呢,三娘子不也没嫁出去嘛。好歹阿姊的郎君就在王府东院住着,你的还不知道在哪家的天边呢。”这憨憨的少女不仅是敢和女子还嘴,顺便还做了个鬼脸。

“没良心的小囡子。”女子也不和少女废话了,直接上左手揪着耳朵,右手捏着那圆鼓鼓的脸蛋子,“还亏得咱带你出来玩儿。”

少女呜哇的饶叫弥漫在整个店中,胆子大些的顾客——也包括了旁边的几个禁军护卫——都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藏在欢快的声浪中的拓跋什翼犍,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一片涟漪中。他认定这个先是富丽威仪后又俏皮娇嗔的美丽女子便是云中盛乐,以及那片连着天际的无边草原上的女主人了。

还在二人不停嬉闹之际,年轻的国主顺手从手边柜上的插兜中拾起一枝将离花,一低头,便从还在分心大笑的甲士旁侧闪身而过,来到了一见倾心的女子面前。在转瞬的时机里,什翼犍照着草原的礼仪轻盈地俯身一躬,将手中的将离花递了过去。在他的逻辑中,对方能否理解自己的举动并不重要,只需留下足够的印象就好了。至于后续的手段,对于代国之主来说,还是自认为颇有把握的。

女子诧异地犹豫片刻后,还是接过了送至眼前的花枝。终于,周遭的甲士缓过了神来,一拥而上,抓住了这胆大妄为之人。什翼犍那两个跟班侍卫自然也不甘示弱,急忙冲上前来解救。众人霎时间手脚并举,立马挤作一团。拓跋什翼犍并不在意,此刻的他,眉眼间的一阵春风,正不断吹送向那正将少女搂护在怀中的心上人——直到被人架着扔出了店门。

再不久后,只身躲在街角,目送两个小娘子在说笑间登上那华丽的牛车离开之际,什翼犍的一颗心还不住地荡漾着。而当侍卫打听回了对方的身份后,他又骤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至那一片情愫终又搅起,翻出巨浪……代国国主需要赶紧找到舅父,他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将会影响太多人的命运。

“孩儿啊,可是想好了?”

段兰也许并不知晓自己内在的变化,但在旁人看,这位段部鲜卑的头领可是随着逐渐老迈,愈发地与他的儿郎,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亲近起来。尤其是在占据了以广固城为中心的南青州地界后,段兰的身体每况愈下,心智与记忆力也是不自觉间衰退得厉害,有时为了将段龛留在身边陪伴,甚至还会耍起些小孩子脾气。

“也罢。”见儿郎此刻选择了闷头不语,段兰吃力地想要从榻上坐起来,挣扎了一阵后,还是靠段龛的扶助才起身坐稳,“反正咱也是没多少时日了,不顶用了。以后的路,还是得龛儿自己去选。”

“父亲……”

“龛儿啊,咱们段家从夹缝中走到今日不容易。看看那宇文逸豆归,死都不知道埋在了哪里,只能说,慕容氏的气运到了,挡也挡不住。”段兰摆了摆手,招呼段龛将自己扶下榻,走动走动,“阿爹估摸着,燕王下一步的盘算,必是要向北敲打一下勿吉人和扶余人,估摸是要恢复朝贡。而后,慕容家迟早也要南下中原的。”

二人便倚在一起相互扶助着,向门口挪步。

“咱也知道,龛儿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论血统,慕容家远不如咱段氏高贵,龛儿怕也未必看得起阿爹,来回两趟对那封弈与慕容恪献的殷勤吧。”他又摆了摆手,止住了段龛嘴边的话,“可但凡要是阿爹走得早些,有两件事龛儿定要想明白。若燕人南下与羯人开战,咱们出不出兵?若有一天,燕王要与建康城里的安逸皇帝分庭抗礼了,段部儿郎又该如何?”

“若能夹攻石赵,段部儿郎定要向西掠地。若是燕晋相争嘛……”段龛的话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虽说父亲与慕容皝立有盟誓,可咱段氏一门也是屡受晋廷恩赏……”

“阿爹明白了。”段兰清楚了儿郎的态度,后面也不再废话,“石氏的未来嘛,咱也不看好。尤其石虎死后,邺城多半是要起乱子的。”

二人说话间,终于走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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