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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声(第2页)

“北城之外便是白石山,围三阙一,对于羯人来说,将咱赶进大山,去和扶余人、勿吉人拼命才是上策。且西城又距渝水太近,岸边的粗木已被大王下令提前伐尽,无材可取,石虎也只能安排偏军,佯攻袭扰而已。”封弈倏尔收起了笑容,一字一钉,神态决然,“故只要在南城和东城,抵住赵军头几日的兵锋,奇兵的战机也就来了。”

瞧着眼前从容不迫的封子专,以及正闭目飘然的燕王,慕容翰忽有所悟,看似困于城中的是慕容鲜卑,可或许那大赵天王,才被狠狠算计了一道。且如今,石虎似乎领着十万大军,正昂首阔步地迈入瓮中。

仅这一会儿的气沉丹田,仿佛就将胖老头累得够呛。慕容翰见封弈呼喘了两下,便又笑眯眯地转向自己。“元邕到的正是时候,南城的防务就一并托付了。如此,傅将军也可抽身去东城,协助二公子御敌,啊……驻守北城和西城的后备,自然还是由评公统辖。”

还在慕容翰努力消化着上一番部署之际,封弈已踱步下阶:“险些糊涂了,待到明日,还要劳烦元邕亲自将手下部众移交至王府军曹。而后,便由傅将军去引南城各营的将校拜谒翰公……”

虽经由这简单的几句,便失去了多年部属的控制权,但浸泡在眼前一派自信且豪迈的氛围中,慕容翰自感,心头那团已是烬灭了十年的火焰,忽又燃起了。

当饥肠辘辘的六个人跨入三进院的后宅时,慕容羽已经领着慕容德与可足浑姊妹,在门廊的另一头迎接了。虽然封弈与傅颜一再推辞,但按慕容皝的说法,路上的赵军估计也快到了,要以他燕王的名义召集大宴,最早也得赶在此战后的庆功,不如今晚就在府中,先草草摆个小宴为自己兄长接风。

而对于外姓臣属,特别是地位并不似封弈那般超然的傅颜来说,此时女眷的出现,哪怕只是礼节性地于内宅照面一番,便是将这顿家宴的意义推深了一步。慕容羽象征着大王当下的信任与倚重,而可足浑述儿——出于她既定的身份——则代表着自己未来二十年里,在王室心中不俗的地位。由此,傅颜或许已然决意,要在城墙上尽效死力了。

就在院中众人尚在品味着各种思绪之时,又是一阵脚步与吵闹,直接将这宴前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众人转目看去,一位身材中等、身着绸面胡服、两条发辫盘垂在肩上的青年,竟嬉笑不止地一路连拽带拎,将那满身泥土、狼狈不堪,却还不住叫嚷告饶的少年郎扔到了院子中央。

“恪儿,霸儿,你兄弟俩又是跑到哪里耍横去了?”在愕然相觑的人群中,也唯有身为父王的慕容皝率先开口。

“父王,五郎方才趁着府里忙乱,自己又偷摸跑去场子里耍骑那匹宝马,好在咱及时赶到,把他从马蹄子底下拽出来了。看,这小子门牙都摔断了……”

青年一面掐着少年的下巴,向众人展示惨烈的战果,一面又轻车熟路地躲避起两道幽愤的目光。

“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的嘛!”少年郎被掐着下巴,一阵呜呜囔囔的控诉自然也引出了齐声的哄笑。

而就在这一笑之间,慕容翰仿佛第一次瞥到了述儿莞尔开怀的模样。实话说,自家的心头肉羽儿美得富丽大气,但就在此刻的一笑一颦上,却是落了下风。可足浑述儿,这丫头,说不定可是有那倾国倾城的能耐的。

“翰父!”

“四郎。”终于是见到了羽儿孪生的兄弟慕容恪,慕容翰接住了扑将过来的一个拥抱,顺势拍了拍那紧实的腰背。身为出众的武者,他一下子便摸清了状况。不同于儒雅翩翩的二郎,眼前的四郎定然在马背上下了不少的功夫,慕容翰心中也满是欣慰,这征伐沙场的本事须是后继有人的。不过,对于那完全陌生,自打降世就没了娘亲的霸儿——也是自己后半生愧疚的源头——他仍想不清究竟该如何面对,如何弥补……就在咀嚼着这漫长一天中的第四度重逢之际,善于观察的慕容翰还是错过了几道炽热的目光。首先,是慕容霸与慕容德,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间,那种惊喜的比量对视;其次,是述儿瞧向慕容恪时那少许的呆滞;还有最后,很不幸,却是慕容儁不住瞥向述儿的余光。

与在大棘城幽深的王府中大战前夕的小小家宴不同,在万里之外的建康城,这样一场灯火通明的宴饮,早就向着那些衣冠南渡的名门和奢华无度的豪族,发出了醉生梦死的鬼魅邀约。今夜,这里的欢娱节目足以让远在苦寒北方的王公贵族们惊掉下巴,更何况是九州内外那些只求饱腹的草芥小民呢?但对于安坐在精致皇城中的司马家看来,偶尔铺张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整年下来,也未必能有几次属于皇室的喜庆。

这番是先帝长女、当朝小皇帝的大姊南康公主——长公主司马兴男生得并不艳丽,且还喜好舞刀弄枪——终于为最近声名鹊起的当朝驸马、辅国将军桓温诞下了长子。而就今日这场满月宴来看,名望权势双双在握的琅琊王氏、颍川庾氏、高平郗氏,以及陈郡谢氏,可均是人到礼到。

已是饮至迷醺的桓温手持玉杯,闭目长吁出一口浊气。他从少年时手刃父仇,博得美誉,直至今夕高朋满座、自己谯郡桓氏,终于算是一雪自前朝沦为刑家的耻辱。然而,就在他穿堂绕席、觥筹不绝之际,满屋朝臣中,却不知还有几人足以识得,这如醉如癫,飘飘然已似入人生巅峰的桓元子心中所谋的,可绝不止于一朝驸马,或似其父般,以贤名得一太守而终。

桓温,以及此刻席间寥寥数人,在不知不觉间,以命运相捆缚,一同坠入了那口专门埋葬江左才俊们、好似宿命般的大瓮之中。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赵军的营盘就在大棘城东南方向拔地而起。随后不久,便有双持矛戟,打着石姓旗号的悍将奔到城下几番搦战——这已是大军攻城前的最后一步流程。在这家伙自讨个无趣之后,这场引得九州上下的名师大将无不瞩目的决战,即将随下一个日出拉开帷幕。

在这般紧要时刻,燕王慕容皝也照例派出了王府的卫戍,去担任巡街查营的差事。

“参军!”威风凛凛的巡兵与一牵马步行的奇怪男子狭路而遇,结果却是这些惯于凌人的大王亲卫让出了道路,俯首施礼。

“嗯。”高开只是抬了抬眼,便继续牵着一匹矫健的白马,低头神游般地快步而去。比他的举止更为奇怪的是那一身装束:头巾与布靴皆是北地文官们在这个季节下常用的,但身上裹的却是一件胡汉通用的匠人短襟,围系在胸腹之前的皮革工裙甚至都忘了取下。若在陌生人乍看之下,难免要觉得这不修边幅、怪诞不经的家伙精神出了些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身工装倒也符合他掌管器械辎重的匠工中郎、参军事的身份。

“为何非要匹白马呢?”高开确实被慕容恪临战之前的奇怪要求弄得一头雾水。按理来说,接下了足以逆转战局的奇兵担子,本都可以向大王讨要那匹汗血宝马,可谁承想,那恪公子竟先是跑到自己这里,讨要起了一匹品色上乘的醒目白马——可当真是没把贼人的箭矢当回事。但一向乖张木讷的高开,也不是惯于讨好阿谀的人,旋即,他就不出意外地擅作主张,为深受军旅与百姓拥戴的恪公子挑选了一匹高大健壮,却又不致过于醒目的白底灰斑杂种战马,且舍了血本,将手上最好的一副马甲披挂上身,并亲自赶来交货。

寻觅良久,他终于在外城西南角的小校场找到了一身华丽的鲜卑贵族装扮的恪公子。不过,眼下令高开犹疑不前的,并非是那一对战时负在背后,此刻正拎在手中舞弄的两把短刀,而是正立在一旁观赏品评得津津有味的慕容翰。

高开有些后悔地扭身看向披挂齐全的那副马甲——面帘、当胸、挂身、臀罩一应俱全,都是在厚革札甲上精细地缝嵌上鳞甲片。且铁制的双边马镫以筋绳系缚在高桥座鞍上,使得熟练的骑手不仅可以于驰行时挺腰下蹬稳立施射,同样足以俯身后蹬,借力增强突刺和劈砍的力道。参军的性格虽有些执拗,但人可聪明得紧,他清楚王府上下可是费尽了心机,将各族各地骑兵的新奇装备糅合到一起,才捣弄出这一整套或许在短时间内足以改变北方战场形势的人马披挂。大王更是耗用了近半的国力,甚至可以说,是将从步卒们身上生生扒下来的铜铁都交予了匠工坊,才打造出了一支秘密的奇兵。由此,“陌生”且让人不知深浅的慕容翰的出现,才使得高开一时间顾虑不安,乃至进退不得。

“见过参军!”

突然间,也不知是这二人谁的亲兵多嘴,将校场的目光全都拢到了自己这里。高开见状,也只得默默地牵马向前。

“怎的,高大管家连一匹纯色的白马都舍不得了?当真是小气!”

高开也是习惯了慕容恪与自己这般亲切打趣,也不搭话理他,只一面朝向慕容翰僵硬地咧了咧嘴,一面将缰绳递给了四郎。果然,征战一生的慕容翰只需一打眼,便参透了这战马身上的玄机。此刻,他闪着光亮的双眸,仿佛都足以照亮这整个校场。

“四郎,封子专口中的奇兵便是这宝贝吧。”

慕容恪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手指弹了弹战马脖颈处的厚片,将缰绳一甩,直接递给了慕容翰:“翰父身着甲胄,刚好来试试重甲冲锋的力道。”

“那倒不必。”慕容翰先是按下了绳头,随即又满面笑容地瞅向局促不安的参军,“不过,二位可要透个实底,这样的家伙式备下了多少?等到四郎建功的时候,咱在城上也好有数。”

“人马俱甲的持槊者……六百。”四郎自信的言语与手势直叫慕容翰一阵心花怒放。只要这六百铁甲择机展开,足以击穿数万步卒的衔接处。封老头果然还是运筹帷幄,也许用不了几日,这仗便能见个分晓了……虽然不甚清楚正兴奋奔去的翰公到底还打着怎样的主意,但当眼盯着如白色道标般的骑手在校场飞驰之际,高开却是无比庆幸的。好在给恪公子挑的这匹战马身上,还存有一些暗色的纹理,临战之时,应该不至于太过醒目。而至此,作为参军的自己,除了备好辎重军械外,已然对这一场大战再无多少裨益了,上万的儿郎——也包括正对着草包假人撒欢劈砍的大王公子——便只有依着命数,先祈拜天意,再投身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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