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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第3页)

“杀!”

双肘支地的燕军统帅还未坐起,就模糊地察觉到一个人影正向自己扑来。

来不及寻觅长刀了,慕容恪刚好从腰身与地面间的缝隙中摸到了背负的一对短刀的握柄。而待利刃刚刚出鞘,一柄飞刀尚未掷出,那个凶煞的贼子即被第二个呼啸赶至的人影扑倒在地。

“杀——杀!”

猛然回头的慕容恪这才听明白,原来是更多的喊杀声从自己的身后跃了上来。终于得以起身,抽出双刀的他,此刻虽找不见方才飞身救护自己之人,可却能清清楚楚地捉到另一张面庞。这人套着层札甲,举着柄屠户剔骨用的尖刀,从自己的身边冲过。而再望向其身后,便是更多的奴仆杂役们,挥舞着草叉棍棒等各式长短家伙,接踵奔踏而来。

一群未经整训的“民兵”在平时自然顶不得大用,可在最为危急的时刻,竟足以凭血肉之躯,在大帐周边筑起一道新防线。而备受激励的慕容恪也得以换上了更为顺手的一对短刀,重新应对起那些零零散散冲至自己面前、同样也是精疲力竭的秦军兵将。眼瞧着又是一名贼人砍杀了自家的布衣奴仆,气喘吁吁的慕容恪怒火中烧,快步赶了上去,可在他左劈右砍、刚刚占得上风之际,负责洞察危情的余光却瞄到了斜侧方正在苦苦支撑且力有不逮的皇甫真。心急如焚的慕容恪尚脱不开身去营救,于是,在瞬息之间,他再度临机选择了最为弄险的法子——他撤步示弱,诱得秦人的环首刀下劈来攻,自己则按着设想,叉起双刀一绞,再奋力向外一弹,而对手的兵刃虽未脱手,却也给了他贴至近身的机会。随后,慕容恪抢上一步,右手刀借着冲劲飞掷而出,自己则迎面撞在了秦人前顶防备的盾牌之上。

一柄短刃刺透了正要击砍文官的悍卒的脖颈,另一柄短刀亦鬼使神差地切入了正与自己的“猎物”抱摔在一起的秦兵的腹肋。满目诧异的垂死之人虽无法以刀刃劈砍到慕容恪,却仍是下意识地用刀柄狠命地砸向燕军统帅的臂膀。

而连续的撞击与捶砸引得慕容恪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在挣脱了贼人之后,他再也顾不上战场的瞬息万变,只得单刀拄地,埋头跪伏,一口接上一口,奋力喘息起来。

恰在此时,他注意到了地上正跳跃不止的小小石砾。而这般具有节奏的震动,绝不是大帐前纷乱无序的跑动与踩踏足以带起的。或许,是稍远处,更为磅礴的浪潮,正席卷而来。

张虓依然仰着脖子望向燕军的营寨,而他身后的众多部属与袍泽——尤其机弩营的士卒们——则是彻底失去了对战事的兴趣,不乏早已放松了警惕,甚至不乏直接盘坐或横躺在地上,等待胜利收兵的。

其实,秦军强劲的弓弩只在开战之初曾上前压制过外营塔楼,及寨墙之后的燕人箭矢。待到己方架起云梯,刀盾蚁附攻寨,这些弓弩兵便又撤到了整个战线的末端,自然而然地担负起了督阵的任务。而当他们眼望着身前那些刚撤出辕门休整、正在围堆咒骂的刀盾精锐时,大多数人便打消了拔刀抢功的念头。

可止不住眺望的张虓与他们不同,虽是同样未得上前建功的机会,青年却清楚,自己的兄长此刻必然已率部扎进了战线,正为自己家族的荣耀浴血拼杀。

也是恰在此时,年轻的队帅察觉到了那股沉重的声响。张虓循声望去,那是距离自家部众最近的一个斜坡,而自己早前布置下的几个哨兵,此刻竟是已跑没了踪影。声响越来越清晰,犹如洪涛拍打着河岸,巨石翻滚下山岗,不懂为何,身边诸多的老卒均已呼喊着四散逃去,再扭头回来屏息定睛,率先跃出山坡的,竟是一朵飘动的缨穗,随后,整面战旗如一轮旭日般摇摆升起。

“慕容?”

距离尚远,张虓虽不能看清旗号上的字,可双字姓氏竖在燕军青色战旗之上,也只能是这个令人癫狂的符咒了。

“战马,长戟,铠甲……”又只在几息之后,青年便犹如僵死了一般杵在原地,他在心头默念着逐渐映入眼帘的一切。无边无沿的铁骑正从山坡之上结排杀来,乃至此刻,无论是在自己身边的弓弩部众,还是在平地上休整的刀盾精锐,无人不在奔跑,无人不在嘶号。不过,在张虓的耳中,却只存下了那足以震裂天地的轰隆声浪,他的脸上异常平静,没有了对荣耀的渴望,也没有对死亡的惧色,仿佛正站立着坠入梦乡。

再一瞬,年轻人便如一粒尘埃般,消失在了排排洪涛之中。

“若有数千铁骑迎面结阵冲杀,可是何等的威势?”

刚刚逃过一劫的皇甫真就这样杵在战场中央细细回味了起来。燕国的高官非是愚不可及,只因他听到了那个声音;也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从而才放缓了眼前这已然失去了意义的杀戮。

“莫要惊慌,攻破大帐,擒杀……”唯有战线上的几个秦军统领,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挽回局势。可当第一匹挂着甲具的战马踏进了外营辕门时,皇甫真就再也听不到这些聒噪了。

正催马入营的慕容垂对顺手砍杀四散奔逃的秦军溃兵没有太多的兴趣,他需要的是尽快确保兄长的安全。三千具装铁骑的统帅是在探报中得知,崤山大营的局势比照预想竟已飞速恶化。也是自那时起,他便当即放弃了研究切割秦军阵线的计划。而事实上,在平地上的两万秦军也根本就松懈到了组织不出任何防御阵线的程度。于是,慕容垂命令三千具装就地换马,而后径直拉成了最为简单的排排横线,朝着自家案板上的鱼肉一路碾压过去。

没有箭矢的杀伤,没有排矛的截拦,骑阵中的慕容垂眼望着前排的战马撞飞了一切行进道路上的阻拦,而中排的利刃接手屠戮着一个个奔逃的溃兵,后排的弓弩则只随意抛射就能有所斩获——显然,这片旷野上的胜负已无悬念。

随后,他便带着一彪儿郎拨马转切,扭头杀入了崤山大营。

终于,在尸横遍野的内营中,他觅到了那个正缓缓踱步的身影。慕容垂甩镫下马,迎上前去,可他的心情却不知为何从喜悦变为了忐忑。双眸跟随着慕容恪的目光转动,在一侧,慕容垂认出一名铁骑营的校尉,正抱着一具亲卫衣甲的尸身号啕不止;而在另一侧,罴郎仰卧着的巨大身躯四周还遍布着近十具秦军尸首,一杆大戟散落一旁,戟锋上貌似还绞挂着一柄色泽不错的宝刀。他整个人跟着滞住了。

慕容垂知道罴郎之死意味着什么,也不难想象,这会给兄长带来怎样的打击。然而,慕容恪只是垂首凝视少许,继而缓缓挪到了自己的身前,旋即一把拉过他披风的襟领。

“苻坚何在?”

慕容垂浑身一个激灵,他在刹那间通透了兄长的全盘筹谋。威风的将领狼狈地奔向自己的鞍辔,招呼上几名亲卫,径直冲出了营垒。

身处另一侧山坡之上的张肜,自然是全程目睹了那条条黑线,是如何似洪涛吞噬尘埃一般,荡平了自家的战阵。身为父亲,他此刻不敢多想。如果两个儿郎足够聪明,他们早该逃走躲入山林;如果他们足够幸运,或许会被燕军俘获,从而保住性命。而眼下,亲卫统领要力行誓言,保卫自己的天王了。

似乎有更近更急的轰隆声响,张肜凝目蹙眉,果然是二三百名燕军铁骑正朝向山坡奔驰撕咬。他心知天王的百骑卫队恐怕无法以少击多,歼灭这些挥舞着连枷斧锤的恶狼。而事实上,确是如此,张肜瞧着自己留在山脚下的五十骑,才刚打了一个照面,便被飞掷袭来的各式刀斧杀伤了近半。他顿时明白了,今时这山坡上,除了一骑能逃出生天外,其他人便都要以血肉之躯来拖延追兵的铁蹄。

“天王记得要穿山绕林而走,陕城不必去了,径直奔往潼关。”张肜将神情恍惚的苻坚扶上了马,又用刀柄在马臀上重重一砸——或许只有这般,才算得上亲卫的荣耀时刻吧。

目送着苻坚单骑远去,他提刀上马,不觉细细打量起了这柄跟随自己浪迹了千里之遥的宝刀——护手握柄上深刻的“翰”字纹路依旧清晰。张肜也不免开始怀念起渝水河畔,那场雨后带来的清爽了。

待到山脚下的嘶喊殆尽,他举起手中刀,带领余下的五十骑,在一片沉寂中,冲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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