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慎眼眸随他手势转动,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你方才说这是‘内固定’,就像一个置入掌中的夹板,等骨骼续接,便可撤去。”
二人交谈之际,谢望以温热的淡盐水冲洗过少年的伤口,随即拿起柳叶样的刀片慢慢清理伤口。他视线聚焦在伤口的同时,眼前已经浮现出李明夷描述的画面。
林慎越说越觉得兴奋,但问题也接踵而至:“照你所说,需要两次手术?”
重复手术,失败的概率直线上升,这是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不。”李明夷以十分把握的语气道,“只需留出一截尾端在体外,等骨折愈合后拔出来就好了。”
林慎怔怔看着他手里的金针,不敢相信他们用在皮肉上的工具,竟还可以有这种诡异而合理的用法。
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李明夷将金针放下:“当然,不是用这种针。”
不是这种针?
之前背过数次的器械在林慎脑海中一一排列,似有一道急电划过,他脱口道:“克氏针?”
李明夷目光一顿,有些惊讶于他的记忆力。虽然上次手术前他逼迫林慎背下了所有器械以备不时之需,但实际上用到的只有最基本的几样。没想到过了两个月,他还记得只见过一次的克氏针。
看到对方异样的表情,林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之前你把器械放在官医署的时候,我便照样描摹了下来,想着万一日后还有手术。不过你放心,我绝没有找工匠去照图打造。”
不问而仿之,便等于盗窃。
何况便是想要复制,他也找不出那样优越的材料啊。
李明夷倒不至于和一个学生计较这个,却不由对林慎更加改观。这孩子,或者说这些一千年前的医生,某种程度上的确更加投入思考,善于领悟。
既然他还记得住器械,事情就更好办了。李明夷刚将目光转向一旁耐心清创的谢望,便见对方将手中的刀具放下,徐徐站起身来。
“你不能为他做手术。”出乎他的意料,谢望果断拒绝了这个方案。
他的语气如其表情,冷淡而平静,却不留反驳的余地。
“可为什么啊?”林慎也没想到师兄会突然阻拦。
谢望拿白布慢条斯理擦去手上的血迹,看向没有完全松绑、脸色苍白而警惕的少年,眼神淡淡如无物:“他身份不明,又犯下多起盗窃,等会朗之便要把他挪去衙门。”
他的话点到为止,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按律法来说,这少年接下来的命运不是坐牢就是流放,对于这样的人,保其性命已经是官医署能做的极限,要再为其做手术,实在是过分奢侈。
“……是哦。”林慎如被泼了盆冷水,眼神黯淡下来,但也不得不承认师兄说得很理智,“何况上回做手术,前后拢共花了二三十两银子,幸亏有谢质库肯兜底。要是把银子花在他身上,别的病人可怎么办?”
三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可以够一个家庭省吃俭用地活几年,甚至可以买下一个年轻的劳动力。
医疗资源有限,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李明夷摸摸空空如也的腰侧,没有反驳谢望的话。
就当谢望以为他已经被说服的时候,却见这人忽然站起来,眼神之中带着思索:“你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