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毓兔崽子现在何处,敢断我爹爹食指,叫我寻见了不扒皮抽筋!”
“少爷生气不得,老爷食指哪里断了?不过血痕深些现下医了包起也无大碍。”
“你倒是侍奉得好,胳膊肘向外拐了执意要袒了汪毓不成?还未入内剑阁便胆敢伤宗主,这眼下已入内剑阁日后还不是要翻天?得是个目中无人的混世魔王!不成,我得摆点规矩,你叫我进去,我押了他去拾剑山枯坐。”
“满庭少爷,你就莫要难为小的了,且是切磋误伤老爷都未曾使气,特地吩咐我们不得使绊为难汪少爷,你又如何气不过?”
“哪里的话,爹爹是爹爹,我是我,他舍不开面子赚不回来的气,当由我替他赚回。”
卧在榻上,脑中嗡嗡耳内直有嘈杂声灌入,汪毓使力睁开沉重眼盖,强光入目一时抬视不得,看得屋内暗的暗紫的紫实不真切,再闭过几时睁眼方能目视,但见胸盖厚褥背抵木塌四周一派熟悉物景——是久躺的衫楼了。室内静谧不知钱炜于何处,窗外强光刺来料得不是晚间,门外楼下花满庭与门房的争声依旧刺耳,恍惚了半晌,汪毓才回过神来:我倒是比完剑睡到今时了。
撑着肘拐打算爬起,不料一时失力半个身子塌了“啪——”直掉下榻去,双手攀着榻沿扶将站起可体内哪有半分力气,便是肌肉酸痛浑身上下内外筋骨似有无数蚂蚁爬啃,痛且失力又是“咚”之一声颓倒伏地。
两声炸来楼底下也顿了争吵,只一阵“嗵嗵嗵嗵——”楼阶响过,屋门被推开,花满庭与门房先后奔入。
“闹死的兔崽子,小爷不来寻你的晦气,你倒知道自己先服软抵错了。”花满庭一进门便就见到伏地的汪毓,心头火去了小半,赶是将汪毓抱起,奈何汪毓体厚花满庭力小一时抬不得,门房赶忙伸手远远托起汪毓,是怕花满庭突然发难,又怕自己缩了力气叫汪毓再掉下去,一时战战兢兢额前竟是渗出汗豆。
“饶你此过,以后叫我见你伤我身边人,我诛不得你?势必抽你筋骨扒你毛皮。”花满庭好是不易才将汪毓抱到榻上,看到此时势穷力竭颓然绝相的汪毓,心里也是生了悯意,气性再消大半,先前如何恨恼如何狠辣都是抛开了。
“花师兄,可是……可是我伤了好人师父?”汪毓怯生生一语,伴着颓相说出。
“哎,不打紧,我爹爹何许人也,你又如何伤得,也毋要自责懊恼。”一声师兄彻底打散戾气便只剩了柔情,“师兄来此便是关切你身体,若是无恙倒也放下心了,你且修养着,爹爹还要摆宴贺你入内剑阁。”
“当真,我入……”一时喜意惊意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不能自已,一口唾沫未能咽下呛住,面红耳赤不住咳嗽,咳嗽再是牵动周身穴位气府,痛意扩大何止数倍。
“使其拍拍。”花满庭皱了皱眉,对着门房说道,“我也去了,事事烦日日烦,都是些撑不起场面的,要是爹爹愿意将万剑诀授我……哎。”长叹一气,花满庭神情复杂瞥了一眼汪毓,提足离了。
“少爷好走。”门房别过,回了身不住抚背按拍着大咳中的汪毓,脸上却是于内而外的笑意:“好兄弟,早知道你能入内剑阁,可是没叫哥哥白操心。”
汪毓笑了笑,探手拍了拍门房,径自又倒昏了下去。
再是醒来时昼色已去,只觉腹中甚饥,四肢似是有了力气爬起得成,未等下榻鼻中突涌来刺鼻药味,低目视过只见四肢同整个胸背都遭纱布裹住,其间浓褐药胶涂满,气味源当此处。不知又昏去几时,腹饥难耐连张口发声的力气都不余了,踢开木凳倒滚数响无人来此接应,只得下地攀了个摆脸盆的木架做拐自顾蹒着下了楼,实因旧伤旧痛又一时无力,走起来跌跌撞撞极像钉了四足的乌龟。
楼下果真空空无一人,门房也不在此,汪毓便自徐徐寻往伙房处,脑中只萦着自己入了内剑阁之事,心头一直乐着,便是耐着肚饥凭此堪似龟爬的脚程要往距此甚远的松楼,也不觉如何艰难。许是乐极生悲,饶了拐拐了绕不知挪了多久也未现一人,心中纳闷得紧正自揣猜着,拐过一处廊亭迎面撞来一端着木盆的仆农,仆农老实本分做了半辈子的工哪是见过什么世面,又且不曾入塾近书不懂怪力乱神妖魔鬼怪皆是杜撰之物,只看得一物攀架裹纱蹒跚踱步走相怪异,身上冒着股稀奇难闻气味,还道是哪里的鬼头山上走下来个毛僵尸鬼,大叫一声尽将清水连着盆内蔬食一齐泼往汪毓,汪毓遭这一下如何耐得,淋了个遍体再被水劲一冲,整个人倒于地上不断哀嚎。
此哀甚凄无力,于浓暮夜色中只觉幽凉可怖,那仆农一把扔了木盆撒腿就跑,时跑时哭:“架刀架枪嘞!老爷夫人嘞!宗里访鬼嘞!”
此处闹嚣,衫楼也不宁静,换药的大夫去了汪毓屋内见并无人影,只怕担责赶忙下楼寻人,到处寻了找不见人当下嚷叫起来:
“汪公子不见了!汪公子不见了!”
一传四、四携八,很快熙熙攘攘人群涌出,那头都喧着闹鬼拿着棒杆讨鬼,这头却提灯掣火急急忙忙寻着汪毓,敲锣打钹好不热闹,很快此彼两处一汇,莫名人堆中传出了
“汪毓被缠布鬼掳跑啦!汪毓被缠布鬼掳跑啦!”
可怜汪毓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苦于喉涩力竭高声不得,便能小声又如何压得过这遍地的嚷喊锣钹?只见远远奔来一群势样凶乎乎擎着木棒的,赶是使了所有力气寻了处假山躲入,至于如何腹饥眼下哪里顾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