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梅分不清是什么,她只是数落了一句:“既然走不了路,就该好好在床上躺着。”
慕子瑜答她:“多谢沈姑娘。”
两个人慢慢往四楼走,沈怀梅又问:“怎么没找个手杖之类的来代步。你这十日躺得,好好的腿上没了力气,我看受了伤的手臂倒是还挺有劲。”
慕子瑜又答:“本来寻了一个手杖,不太凑手,就没有用。”
沈怀梅突然想起慕娘给她的那个小木棍,若是从手杖中截下来的,倒是也合理。这时候她也没提,只是问:“长了还是短了,叫人帮忙改改凑合用吧。”
慕子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有些短了,又被我截了一段,估计是不能用了。”
沈怀梅此时两手空着,便去袖子里摸那个小木棍。她将小木棍拿在手里,却也没给慕子瑜看,只是问他:“好好的手杖,你截它干嘛。”
慕子瑜看见沈怀梅手上在动,以为是她肿了的手腕不适,对她说道:“别乱动,我记得房间里有药箱,等会给你涂药。”
他看沈怀梅不动了,才回答刚刚的问题:“本来觉得没用了,就截块木头刻点东西,刻了几笔,又觉得送不出去就撂下了。”
沈怀梅抬头去看他。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费力,慕子瑜手臂压在她身上是真压,不借着沈怀梅的力慕子瑜确实走不了路。沈怀梅抬头的幅度不高,只能看见慕子瑜的下巴,她皱了皱眉,头又落回去了。
“不舒服吗?”没等沈怀梅说话,慕子瑜感受到她的动作先收了力气,可如此一来,他走路又开始踉跄。幸好手边变成了墙壁而不是房门,他扶着墙壁也能走。
此时两人也没有走出很远。沈怀梅看慕子瑜这副样子皱了眉,也不去四楼了,直接拉着他进了最近的一间房间。
“你这腿怎么回事,就算是在床上躺着也不该是这副样子啊。”沈怀梅将慕子瑜按在座位上,就想出去找人。她小时候也是缠绵病榻的主,知道若是在床上躺久了便会四肢乏力,所以对慕子瑜不良于行的样子没有怀疑,可慕子瑜现在这样有些过了。
慕子瑜赶紧拉住她,对她说:“我没事的,刚刚那样不好借力,你看你拉我走,也是走得很快的。你若是出去为我找大夫便不必了,若是为自己找大夫找药,那便快一些,我等你回来。”
沈怀梅听了,又一回想刚刚几步路,发觉慕子瑜说的竟然是真的。这不就是说她力气小,给他做个拐棍反而画蛇添足了吗。
沈怀梅有点生气,直接坐在慕子瑜对面,对他说:“你还没说你刻了个什么呢。”
慕子瑜注视着她,又看向她的手腕,却突然发现她手中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他昨夜扔掉的那个只刻了几笔的小木棍。原本想要催促她去上药的话语咽了回去,“蚂蚱”两个字说得支支吾吾,声若蚊蝇。
可沈怀梅就是听见了。她也不是听见的,她只是先预设了这个答案,又去看慕子瑜的口型。只要慕子瑜做了类似的口型,便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蚂蚱,一点也不可爱,哪像是公子送给情人的东西。可偏偏,沈怀梅想着,慕子瑜也想着。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太少,于是蚂蚱也算是个定情物了。细究起来,竟然还显得有几分可怜。
沈怀梅将那个小木棍推回给慕子瑜,“别刻蚂蚱了。总不能以后想起来便只记得蚂蚱吧,刻点别的东西吧。”
慕子瑜接了东西,却没有接话。
他刻东西,其实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十年来,他总会刻些小玩意,是静心,也是思念。刻得最多便是蚂蚱,毕竟就算是十年之后,他与沈怀梅的记忆也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而那个草编蚂蚱,总因为是第一个,而有一点独特。
他丢东西,是因为突然想起这是十年前。十年前的慕子瑜并不是一个随手提刀,便能刻出一只惟妙惟肖的蚂蚱的人。可形已经起好,再让慕子瑜去装刻得磕磕绊绊又觉得麻烦。而且,不过是一只蚂蚱而已。
可他刻东西,丢东西,都在慕娘的眼皮子底下。在看见慕娘将那个小木棍捡走的时候,慕子瑜突然想到,也许慕娘会将这个小木棍交给沈怀梅。若是沈怀梅能看到,蚂蚱便不仅仅是蚂蚱了。
曾经的他与沈怀梅总是有这种默契的。一些彼此都能看得出来的小心机,他使了,她便照单全收。阔别十年,慕子瑜看来这个小木棍的主意实在不算高明,可沈怀梅还是接了,甚至还许诺他还会接下下一个物品。
慕子瑜甚至有些分不清,沈怀梅这是向他讨要一份离别的赠礼,还是一份定情的信物。
在这个将要远走的时刻,慕子瑜突然患得患失了起来。他欣喜沈怀梅的每一次靠近,却又怕她靠近之后便是永久的诀别。
十年实在是太久了。十年日月,他在自己的脑海里描摹少女的轮廓,想象她的一颦一笑因何而起,却突然看不清这个真实的沈怀梅,心在何处。
她是他怀缅十年的妻,却不再是他记忆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