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见面就被考查,沈怀梅思来想去,还是顺着自己的直觉说,“之前在门外听着,微风拂面,春日暖阳。老师见了我之后转了调,有些像,欢迎。”
沈怀梅越说越不自信,不仅语气中带着迟疑,就连吐字都不算连贯。却没想到慕娘闻言便直接笑了起来,“是呀,是在欢迎你呀。”
慕娘笑起来的时候会将牙齿露出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要将她的喜悦溢出来。沈怀梅见了,便想不起之前的紧张与局促,跟着一起笑起来。
心情稳定下来,沈怀梅端端正正跪在慕娘身前,行了叩拜礼并奉上自己带的银子,“老师,这是我的束脩。”
慕娘看着沈怀梅掏出的满满一荷包银子,也没有推辞,只是接过之后对她说,“我的学费并不贵,你这些银子已经够让你学到出师了。”
不待沈怀梅说更多,慕娘便拉着她坐下谈起别的,“今日你第一次来,也不算熟悉,咱们先来聊聊天吧。你为什么想要学箜篌,是觉得喜欢箜篌,觉得好玩,还是想要学门才艺将来好寻门好亲事。”
沈怀梅看向慕娘含笑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喜欢箜篌。那日在醉花楼见了老师弹奏,一时间惊为天人,便也想像老师一样,曲声一起,仿佛见百鸟鸣啸,凤凰盘旋。”
察觉到慕娘笑意更盛,沈怀梅仿佛不好意思般地移开眼,“而且,我喜欢持箜篌的姿势。”
“当初教习嬷嬷演示的时候,我也是一眼就看上了这演奏时可以席地而坐的箜篌。”慕娘并没有笑话沈怀梅的理由,反而更开心了些,“那时候姐妹们都更喜欢琵琶这种能在行动间演奏的,或是琴瑟这般更得老爷少爷们推崇的。只有我,一眼就挑上了这箜篌。”
“我只是喜欢能够抱着它弹奏,像抱着一张弓。”沈怀梅摩挲着怀中的箜篌,自她得了这架箜篌,便常常抱在怀里摩挲,短短几日便已经成了习惯。
“那你现在的姿势可不够标准。”慕娘起身绕到沈怀梅的身后,帮她调整姿势。
整个人被抱在怀里,沈怀梅闻到了慕娘身上的香味,应当是采了鲜花染在衣服上的,虽若隐若现,可一旦闻到了就忍不住喜欢。
在沈怀梅的记忆中,从不曾有年长的女性抱过她。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否都是这样的温暖与馨香。
在沈怀梅想来,慕娘一定是一位很好的母亲,不然那孩子说不定都无人知晓便死去了。虽然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无论是谁,也不曾照顾过他们母子二人,所以慕娘抚养这个孩子也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只是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
她们正在母子二人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院子里,在这个院子里,慕娘的身份便不只是沈怀梅的箜篌老师,还是一位母亲。
而此刻,沈怀梅正在从这位母亲身上,偷一片剪影,来想象自己无缘得见的母亲。
“刚开始动作都会变形的,多练习几次就会记住了。”慕娘虽然发现了沈怀梅的失神,却也没说什么,她只是牵着沈怀梅的手摆成了标准姿势,“好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小姑娘天黑了还在这乱糟糟的地方逗留可不安全。”
慕娘放开了沈怀梅,那缕馨香也随之远去。沈怀梅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感谢慕娘的体贴,却也懊恼给师父留下了糟糕的印象。为了好好表现,沈怀梅急中生智,“那我以后便每日上午来学,中午时候我们便一起回叔父那里用膳,之后老师便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已经收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慕娘并不准备再收其他。沈掌柜对慕娘有恩,慕娘一直记在心中,当年若不是他给的那笔银子救急,她与儿子都活不下来。虽然沈掌柜并不觉得自己施恩于她,每次都强调银货两讫。可既然银货两讫,慕娘便不能再应这之后的午膳。
沈怀梅见慕娘沉默,便知道她想拒绝,“老师可是不喜欢醉花楼的饭菜,那老师喜欢哪里的,我们就去哪里。若是老师吃腻了,多换几家也使得。”
慕娘看见少女眼中的执着,她很熟悉这种眼神,她的儿子也经常露出相似的神情,一旦决定了什么,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慕娘的选择,往往都是妥协。
“醉花楼就很好。”
少女开心地笑了起来,两臂缠上慕娘的一侧胳膊左右摇晃,“那我们便说好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师父。”
这般撒娇的动作沈怀梅做起来并不熟悉,好在慕娘也不曾被人做过这种动作,所以没有发现。她只是学着记忆里见过的,笑着刮了一下沈怀梅的鼻头,“帮我向你叔父带好。”
沈怀梅吐了吐舌头,回了一句“知道啦”,便抱着箜篌笑嘻嘻跑了。跑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身行了一礼,得了慕娘含笑的摆手,才走出门去。
到了门外,沈怀梅便收起自己的笑意,拼了命地板起一张脸。可是脑子里还是不住地回想离开前与慕娘的互动,越想越高兴,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慕子瑜。
两人再次擦肩而过,只是这一次,慕子瑜目送着沈怀梅走出贫民窟,身影消失才重新走上自己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