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她身前并膝跪坐,千枝仰首:“您画些竹吧。”
温温然的笑,融野见之释眉。
“我来研墨,少当家。”
看穿这松雪融野心事重重,难得一次,备好墨洗清水后千枝并未离屋。
“麻烦千枝姐了。”
千枝研墨精细,她视微小功夫也作修行。
墨气散开,千枝以袖拭汗。
融野对她是有依赖的,平时尽量不多麻烦,偶尔也喜欢看她于烛光下观音般柔和的面庞。
光这样遂足以消解些许烦恼。
“有劳。”
浓墨研毕,千枝也不去打扰,只在一旁侧首观融野作画。
幽幽体香俘获了融野的鼻尖,是她所深深眷恋的儿时的味道。
镇定心神,她于纸上发下首节墨竹。
正所谓“兰半世,竹白头”,画竹是绘师到死的功课。
新篁滴翠又或潇湘雨竹都各有其味道。融野常画竹,高兴起来画两张,郁闷时也随手甩上几笔竹叶。
“七分赭石加叁分胭脂,千枝姐。”
“是。”
松雪促狭擅运羊毫绘竹,中年后所绘断竹堪称世无其匹,独步古今。
然而日后的松雪促狭也罢,十八岁的松雪融野也好,说到底,她并无可能靠画竹为生,甚至画竹画兰有多绝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松雪宗家的画能否入天子的眼,能否用最名贵的纸墨箔泥泼出天子想要的气派。
扎堆成族的御用绘师,朝鲜没有,唐国也无。松雪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光是画技,更重要的是审时度势的眼力和趋炎附势的脸皮。
代代家主在与各路对手较量画艺中小心选择那个“天下人”,二百余年的松雪才得以屹立于画坛之巅,为天下绘师之长。
松雪一族的荣耀必须有人延续下去,此乃无可逃避的宿命。
要会得这些,融野花了比其他人都要长的时间,绘笔亦饱掭更多血泪。
净手,见千枝举画端视,融野问她看出什么。
“少当家今日心乱。”
“嗯,乱得人都疲了。”融野笑着点头。
“刻下好些了吗?”
“好多了。”
低首,千枝笑得温婉。
整理好床褥,她请安告退。
“千枝姐。”
“是,您还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