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的话,仍在絮絮道:“万一楚太尉生气了怎么办,说不定他心里还在怨公子,觉得公子骗了他,可是公子真的没骗他,我从来没见过公子对谁那样好过,怎么可能是假的……”
“公子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别人,明明心里难过,还说没什么,说楚太尉如果死了,大不了就等天下太平了还他一条命……”
“你说什么?”杜越一把抓住他,“这是我表哥亲口说的话?那他……岂不是对姓楚的也……”
后面的话难以为继,他松开了迷茫看过来的苏白,捂着头道:“要这么说的话,我表哥对姓楚的不是没意思,那个玉佩姓楚的其实也还留着,那我之前跑去告状……不就是闯祸了?”
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杜越哀嚎一声,顾不得跟苏白说一声,拔腿就往外跑。他出了苏府便急忙往太尉府跑去,全然不知错过了与苏世誉见面的时机。
祠堂里静悄悄的,窗外树上的新叶在风中震颤发声,微风擦过窗棱有细细的轻响,日影投入落在了地上,一寸一寸地偏斜。
苏世誉默然跪在牌位下,久久地沉浸于思绪中,好似感觉不到疲累一般。
一声清越鸟鸣响了起来,苏世誉缓缓地眨了眨眼,稍侧头看了过去。一只蓝尾修长的雀落在窗上,嗒嗒地在木窗上蹦了几下,乌黑的眼珠转了过来,像是在窥探打量着这个静默的人,他静静地看过去,那只雀抖了抖翅膀,忽地扭身飞远了,他的视线也随之远去,将灰白苍穹纳入了视野,漫无目的地又落下,却陡然愣住了。
透过祠堂的窗能看得见池塘窄窄的一角,下人早已按照吩咐将池塘清理一空了,然而就在空荡荡的满池绿波里,竟有一株红莲紧贴着池边挣扎着生长了起来,也许是被疏忽遗漏了,在并不适宜的水土里,不合时地提前绽放了,那样细瘦,却称得上挺拔地昂首,亭亭半开着的一支莲。
苏世誉眼神渐渐清明,宛若从茫然不定的梦中苏醒,却怔怔地盯着那支红莲,移不开视线。
在天地间晦冷光影中,那一点红,竟如心头血一般的殷红。几乎要灼烫了目光。
诸般思绪轰然一齐涌上,他移开眼,怔然半晌,终于俯身向列祖牌位一叩首,站起身来,双手取下了祭桌上的剑。长剑出鞘,冷洌如水地映出他的眉目。
——“誉儿。”
他猛地一僵,指节都紧得发白。
“誉儿,”苏诀招了招手,“过来。”
孩子一手拉着门,探头好奇地打量着祠堂里面,闻言迈步走到了苏诀身旁。
“这些都是我们苏家的烈骨,”苏诀示意那些牌位,“你渐渐开始懂事了,以后记得常来拜祭。”
“那这是什么?”孩子指着祭桌上的古朴长剑,仰头问道。
“这是我们先祖追随开朝皇帝时所用的剑,就是这把剑,陪伴先祖伐无道,震荡乱世,开创了大夏的基业。”苏诀按住孩子的肩,让他跪下看着长剑,“先祖吩咐将这把剑置于此,就是要告诫后代子孙:大丈夫立身于世,当无愧家国,心怀天下。”
他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长剑脱手坠下,苏世誉颓然地按着额头,深深地闭上了眼,良久良久,终于苦笑出声。
“怎么回事?”苏毅站在祠堂前,问值守的侍卫,“苏白人呢,怎么不见了?”
“之前杜小少爷过来把他拉走了,应该是一起去别处了。”
“这小子,就知道玩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乱跑。”苏毅眉头紧锁,“公子在里面怎么样了?”
侍卫往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刚才听到里面有些响动,像是铁器,管家您……要不要进去看看公子怎么样了?”
苏毅脸色一变,正有些犹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门响,忙转过身去,终于见到了那白衫身影站在了门前,放下了心,“公子。”
“嗯。”苏世誉应了一声,望着远处长叹了口气,复又转过脸对他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公子不必客气。”苏毅上前一步,躬身道:“楚太尉已经篡位称帝了,陛下被囚禁在宫中,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这些天长安大小动乱不断,尤其在发下几条诏令后,世家权贵都受到了波及,甚至处斩了……”
苏世誉向庭院暗处看了一眼,抬手止住苏毅的话,“详情还是等到了书房再告诉我吧。”
“是。”苏毅应了声,跟在苏世誉身后往书房走去,行至一半,他忽然出声问道:“公子既然出来了,是已经将困惑的事想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