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年前,九凤大显身手,他听到桃知那句“她不过是释放了一缕气息,我连手都在颤抖”的话后,便下定决心进洄游,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便注定走上截然不同的路。
他没法那样豁达,亦做不到云淡风轻的从容。
他非要站在她身边,一天接一天,一年复一年。
薛妤到时,将手中摞成一小叠的纸张放到他手中,两人一前一后跨过门槛,进入屋内。
屏风后,九凤被梧桐一脉的气息和妖力安抚得明明白白,她却仍不依不饶,戳了戳风商羽的手背,斜着眼瞥他,问:“嗯?问你呢,回来做什么?”
“九凤你也别怪他,这人从听说你受伤,脸就一直绷着没下来过,从临霜城到小南山,眼都没阖一下。”沉泷之摇着扇子揭了风商羽的底,说罢,他拍了拍后者的肩,道:“犟什么呢?”
风商羽默了默,半晌,看向九凤,将她蜷缩起来的指尖拢到掌心中,问:“还生气呢?”
九凤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薛妤进来见到这一幕,不由顿了顿,她站在原地,眉心微拢,问:“我来得不是时候?”
“是时候。”九凤和她不是第一次见,免去客气官方的一套,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坐下说。”
知情识趣的妖侍奉上热茶,薛妤和溯侑前后入座,九凤懒洋洋地勾着风商羽的掌心,背往后靠,目光落在溯侑身上,道:“十年不见,你身边这个小少年,确实潜力非凡呐。”
“楚遥想。”薛妤直呼她的名字,颇为严肃地将那叠纸张推到她跟前,道:“我邺都的公子,你别乱看,说正事。”
溯侑闻言笑了下,朝九凤和风商羽,沉泷之等人颔首。
九凤摁着那叠纸,半晌没动,只是也跟着收敛了眼底的笑意,末了,她问:“我先问一句,这次的事情,是不是真跟朝廷有关。”
既然来了,薛妤没想瞒她,她颔首,吐出四个字:“十之八、九。”
“果然。”九凤嘴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哪个人族世家跟我有这样的仇,更想不出谁有这样的胆子。”
“人皇,还是昭王?”
薛妤默了默,道:“人皇。”
九凤拍案而起。
“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薛妤看着她手背上叠出来的经络,眉心胀痛,她扫过在座诸位震惊凝重到无以复加的神情,冷静开口道:“飞云端十年,大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提前出去。当下之急,是你养好伤,再将那两个的玉青丹解开,出去之后如何说,如何做,才是圣地和妖都眼下要商量的。”
这些年,人皇裘桐的举动一次比一次过分,行为举止堪称疯狂,他既然盯上了九凤,一击失败,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收手,若是还有第二计第三计,真让他做成了,复活了手里的什么东西,那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一个原因是,朝廷毕竟不同寻常,薛妤再怎样,也不能一人做决定,更不可能放任妖都行事,打草惊蛇,或伤及无辜。
“十年前,尘世灯的事,你可还记得?”薛妤补充道:“那也在人皇的谋划之中。”
九凤二话没说,抓起那叠纸便从头到尾看了下去,十几张纸,外加几份结案报告,一眼便知,这事绝非空口白说,随意杜撰。她越看越惊,越看越怒,到最后摁下纸张时,指甲都绷出一抹艳丽的颜色。
“是我小看他们了。”她将那一搭资料递给风商羽,一双凤眸气势逼人,“我原本以为,扶桑树虽定下三方鼎立,可真正长盛不衰的只有圣地和妖都,皇室中人灵脉封固,不过百年寿命,翻不起什么水花。谁能想到,他竟有这样的野心。”
不怪九凤这样说,她出生至今,见过三位人皇,个个都是耽于美色,无法自拔的昏君,得亏有一帮纯臣撑着,又有江山不外落旁姓之手的规定,不然裘氏早被人打下皇位了。
九凤抖了抖手中的纸,看向薛妤,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暂时只有你们这几个。”薛妤尖细的下巴在半空中点了点,言简意赅:“等从这出去,我再去见他们。”
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九凤从风商羽的掌心中抽出手,才在原地转了两圈,感受到那股汹涌袭来的疼痛之意,她顿了顿,又老实坐回去,将手塞回原来的位置,皱着眉问身后的从侍:“隋瑾瑜在哪呢?到了吗?”
“听秦沐大人说,半刻钟之前才到酒楼。”从侍毕恭毕敬地回。
九凤摆了摆衣袖,吩咐道:“去将他请过来。”
说罢,她与薛妤对视,撇了下嘴,介绍起这个人来:“妖都五世家变更,早在十五年前就发生的事,我曾和你说过,这些年,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替换温家居第二位的门庭姓隋,等会你要见的是他们家的大公子,隋瑾瑜。”
“这家神秘,低调,虽说他们居于第二,被九凤一脉压着,可未必没有一搏的实力。”九凤伸出指尖碰了碰茶盏,接着道:“隋瑾瑜这个人,我统共也只见过几回,还都闹得不大愉快。虽然没有正式交过手,对过招,但不可否认,他很强。”
“若不出意外,未来做主妖都的,便是我与他。”
能让九凤在人前坦然说厉害的,在年轻一辈中,可谓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眼前的薛妤是一个,将要来的隋瑾瑜是一个。
一边,风商羽也看完了事情完整经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凛声道:“从登基前的妖鬼变乱,到之后的鬼婴,飞天图,这位人皇,所谋甚深呐。”
沉泷之不由咂舌:“来前我想过这事肯定不简单,但没敢想到这方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