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夜深露重了起来,马儿在夜晚视线不好因此走得极慢,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抵达了源城。
运银的马车一路驶进了源城,思思拉开帘子朝窗外望去,只见源城的城门牌匾隐约浮现,可是城门之处甚是荒芜,并无人员接待。
他们这趟路程本就是保密的,为了防止贼人拦截,谢赫一手制定了路线和方向,所以没有人会知道运银的队伍到底会驶向哪里,就连领队的士兵也是听了谢赫的指定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
纪旺也是知道如此,才不得不安插了思思这么个间谍在队伍里,随时向他汇报队伍的去向。
马车缓缓进了城门,思思忽然感觉一股比城外还要荒芜肃杀的气氛传来。
她心中不安,却不知这不安感来自何方,只觉得马车像是被什么挤着一般,越走越慢,这一会居然在才走了不过百丈远。
于是她抬头看向谢赫,只见谢赫端坐在马车正中俊眉毛微皱,不知心里在想何事。
思思缓缓拉开了马车车窗的一条缝隙。
“别开窗!”谢赫的话语还未落地。
思思就惊恐地看到车外竟然是人头窜动,成百上千的拥挤着马车。
她在定睛一看,底下居然是无数只骨瘦如柴的手向她伸来!
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身上的衣物也是衣不蔽体,男女老少都有,更有几位母亲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面容憔悴,像是被饿了几天。
口中呜呜说道:“求求你们,公子小姐,就给点银子吧,求求你们了。”
她惊恐地拉上了窗户,这才挡住了那些向她伸来的手,耳边却还停留着凄厉的哭喊声。
思思瞪大了双眼,外面的惨状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思思浑身都在颤抖着问向谢赫,“我虽然从未来过这里,但是这源城不是一向以富饶多金著称吗?为什么城中的百姓会过成这样。”
谢赫眼中染了几抹沉重和深深的无力,他像是早就猜到这源城的景象。
他低沉道:“我就猜到了源城会是如此,自从陛下上任后,一向以农业发达的源城突然大旱,去年秋天的粮产不过往年的两成,可百姓依旧要负担苛刻的税务,自然被官府的人掏空了家庭,存粮多的家庭勉强度日,可本就贫困穷苦的家庭自然是活不下去。”www。
思思心头宛如被压上一颗巨大的石头,虽然文帝一向以奢侈荒淫著名,可万万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光景,先帝留下的国底居然全都被他给败成这样。
谢赫脸上染上了深深的忧虑,他转头看向思思,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思思,你这下知道了这笔银子为什么必须要成功运向邺城了吗?”
思思不懂谢赫为何问她这个问题,她小心地试探道:“只有运了这笔银子到邺城,才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谢赫听罢深深地望着她,像是生怕错过思思脸上的每个神情那般,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叹了口气。
“源城尚且如此,你可以想象得到邺城百姓的如今的惨状,源城的百姓尚且还能乞讨,可邺城早已是白骨嶙嶙,尸横遍野,犹如人间炼狱那般,惨不忍睹。”
“所以这笔银子必须要抵达邺城,只有银子到了邺城,百姓们才能有钱来对抗洪灾,慢慢重建家园,才能证明天子没有放弃天朝的百姓,百姓才会归顺于天子的统治。”
思思只觉得心头那块石头堵的她快要喘不上气。
她怔怔地望向谢赫,突然觉得他不止是她心中那个刻薄冷漠的谢府大公子,天朝大将军。
从前她只呆在府中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如坐井观天那般目光太过狭隘,只能看得到他残忍无情的那面。
却不看他在外身披铠甲,守卫疆土,驱逐鞑虏,一心为国为民的时候,的的确确是个传奇一般的大英雄。
谢赫见她不语继续默默说道:
“我是天朝的将军,征战四方,为天朝甘愿奉献我的一切,我可以为了天朝奉献我的一切,乃至生命。
可是天朝的百姓,如今却在过这样的生活,这样我不禁有种深深的负罪感,我是拥挤的天子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那个人,或者说,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助纣为虐。”
思思看出了他心头的纠结,赶忙上前安慰道:“将军何需想这么多,你已经尽了你全部的努力,抛头颅,洒热血,这些不是你的错,只需要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谢赫细细读着思思这句话,低头看向思思,最后语气轻轻却好像极为沉重地说道:“希望思思你也能。。问心无愧。”
思思没品出这句话的含义,低垂着脑袋。
车队一路驶到了驿站,门外依旧有很多百姓在哭喊,思思听了也觉得心痛不已,却是无能为力。
为了防止源城的百姓继续围绕着车队闹出动静,发生混乱,因此谢赫计划不能在停留太久。
这已经是出门的第二日晚,依旧是夜幕低垂的时刻思思又收到了来自纪旺的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