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越是想竭力避免什么,往往却总是躲避不了,于是便将其称作是自己的宿命,其实不然,那只是他心中的魔障!
陈天义的魔障便是陈六和陈薇,或者说,是他对妻儿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之情。他是深爱着她们的,只是最终却化作了一种逃避与恐惧。
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中,无论是纸人陈薇,还是木偶陈六,皆已完成了她们最初的使命——慰藉与陪伴。她们不想再继续这样毫无意义的生活,她们想追求自己存在的意义,尽管她们只是纸人和木偶,但是她们有着自己的灵魂。
陈天义禁锢着她们不使离开自己,但那样反而更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于是便又想摆脱她们,他将自己的这种逃避与恐惧,自欺欺人地认为是成仙之路上的魔劫,而我便是他的应劫之人。
只是,他错了!
我的体力虽然已经消耗殆尽,但因为一直是黄衣女剑灵以自己的意念催动剑招,我的意念与神识始终未动多少,此时更是达到了空前鼎盛的巅峰状态。我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七座墓碑,心中默念禁咒,梅花道印再次在胸前浮动:“以墓为基,以碑为表,魂魄荣华,俱归吾令,敇!”
霎时之间,阴风波荡,人影幢幢,七条身影乍然而现,四男三女,分占璇玑七耀之位,将一脸茫然的陈天义牢牢围在中央。
“天义,这么多年了,你就放开手脚,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孩子们自行选择吧!”天枢位的一位银发妇人轻声叹气说。
陈天义一呆,喜道:“霞儿,我听你的,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我们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好了!”
“爹,敌人已经杀上门来了,小六子和三妹都被抓走了,他们要我们束手待擒,否则就会……对小六子和三妹不利,我们……还是以他们的性命为重吧!”天玑位的一位眉清目秀的中年书生神色慌张地说。
“这……”陈天义猛地身体一阵摇晃,喷出一口血来。
“呸!二哥这什么话,难道他们要先祖留下的山河社稷图和伏尸军刀,我们也要给?数百年来多数先祖用鲜血换来的荣耀,竟要因一名婴儿和女子而拱手相让,绝对不可以!我要是小六子,也必定愿意为家族的荣誉而死!”开阳位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少年紧握佩刀,慷慨而言。
陈天义一把扯断胸前的衣扣,举起手中的伏尸刀状似疯癫:“五儿说得好!这才是我陈家的好男儿,随我杀杀杀!”
“不好了,陈园已破,二哥和五弟战死,大姐和母亲自杀身亡了,父亲你照顾好自己,我这就去,拼死也要把三姐和小六子救出来……”玉衡位的黑衣武士语声急切地说。
陈天义又是一口鲜血激喷而出,任凭嘴角的血水顺着下颔涔涔而下,染红了那缕花白的胡子。他仰天长叹一声:“苍天啊,难道真是我陈氏杀戮太重,你要降下天罚,绝我满门吗?如果真是如此,请让我一身承受,放过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吧!”
“爹爹,周、秦两家及时赶到,敌人已经退了,四弟拼死救回我和小六子……的尸体,可他却被敌人抓住制成了傀儡……”天权位的陈薇一脸凄楚,隐约间似乎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咣啷”一声,陈天义手中的伏尸刀铿然堕地,他大叫三声“天要绝我,非我之罪”,轰然倒地。
这时原本站在摇光位的陈六忽地上前,从地上拾起那把伏尸刀,一言不发,直接便向伏在地上的陈天义猛地扎了下去,刀刃透体而过,只一刀,便将陈天义牢牢地钉在地上,然后才仰天大笑起来:“三姐,你看到了吗?小六子终于替你报仇了!哈哈哈……”
笑声未息,四周的七道人影已杳然无踪,冷夜寂寂,鸱角低鸣,阵阵冷风中,唯有地上的陈天义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竟然没有一丝欣慰与喜悦之情,反而对他有些怜悯。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好痛苦……”
我被他的一声声哀求引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走上前去看着他说:“你不惜利用女儿和儿子的性命做代价,却要妄想去成什么仙道,如今到了这一步,皆是你咎由自取的结果,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我还有话说,你能不能再走近一点,我就要死了,我快没力气说话了……”他无力地抬着头,一双眼睛中满是悔恨与痛苦的神情,似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对我说。
我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向他走去,淡淡地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看在小六子的份上,我会尽力替你完成!”
“谢谢你,蔡子攸!”他挣扎着伸出两只手,刚好抓着我的两只脚,似乎想要爬起来,却挣脱不了后背上透胸而过的伏尸刀。
我见状连忙握住那把刀柄,正欲拔出,却有些犹豫:“你别动了,还就这么说吧,我怕将刀拔掉,你会立即死掉。”
“是吗?你真是个好人,可是,我想要你……”他看着我的脸,忽然诡异地笑了笑,我不由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猛地感到双脚一阵剧痛,连忙低头去看,却是他一双铁钳般的手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足踝,他狞笑着不断使力,“你的身体,你能给吗?”
我心头大骇,脚下吃痛不住,也不顾上他可不可怜了,抓住刀柄的那只手猛一用劲,伏尸刀“铿”的一下应声而出,被我直接扔在一旁,但奇怪的是,他后背上那个直接穿胸而过的洞口,却无一滴鲜血流出,而他也并未如我所料的那般立即气绝,反而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我感觉就快要捏碎我的踝骨了。
我愤怒中心头火起,不再顾念他是小六子的什么人,猛地双手举起破军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朝他的身体上一阵胡砍乱剁。
“铿铿铿……”
随着我手中的破军剑一次次落在陈天义的身上,却发出一连串金石交击的声响,我有种像砍在一块石头上一样的感觉,一双手腕疼得几欲断裂,却不肯停下来,仍旧咬着牙不停地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心想今天就算你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我也要砍破你这尊金刚。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的脚踝处似乎不那疼了,也开始松动起来。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手中的剑,一脚猛地甩出,不想他的整条手臂竟然都被我这一脚震散了。我了个去!我这是练成什么神功了?可惜还没高兴起来,那只脚就因为用力太猛,没防备陈天义的那条手臂如此容易甩开,“嘭”的一声,脚尖直接就踢在陈天义的身体上。
“嘶——”我疼得差点没把眼泪都流出来,你用尽全力,然后踢在一块石头上,嗯,是的,就是那种酸爽的感觉!
我咬牙强忍住脚上的疼痛,顾不上看脚,先低头去去看陈天义这好像很久都一动不动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看我就傻眼了!地上这些破砖碎瓦哪里来的?陈天义哪里去了?
在我面前的,是一堆破破烂烂的碎片,上面满是我手中的破军剑痕,只有偶尔一两块幸存的,面积稍大的依稀还能分辨出是一尊泥塑的某个人体部位。
这……是什么情况?
我呆呆地望着破军剑脊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金线,一时间竟不知是梦是幻,身在何处。
先是纸人陈薇,接着是木偶陈六,就连我拼了命厮杀的陈天义,特么地到了最后还是一尊泥塑!这特么地又是谁的幻域?
就在我几近崩溃之际,耳边猛地听到不远处的地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声,我连忙转头看去,赫然发现却是陈天义躺在地上,像是睡梦中入了梦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