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信笺到来之夜过后,忽然间所有事都天翻地覆。他不确定自己该如何去接受这些齐齐望着他的关心的眼神,甚至不确定此处洋溢在情绪海洋中的善意与担忧是否是真实的——自他发觉自己触及他人心灵的天赋过后,这是他首次迈入如此宁静温暖的情绪世界。
接受他们,安格隆。他对自己说。为了回报这些……兄弟的好意,也为了他洞穴中的兄弟姐妹。
“我是安格隆。”他说。“我没有什么能和你们介绍的,谢谢你们。我可以给出任何不需伤害他人的,我能给出的回报。”
“你有些紧张。”莫尔斯说,调整了一下坐姿,迅速从坐得端正的状态恢复成靠在椅背上。“这也用不着。如果你觉得和一群好人聊天精神压力很大,我可以和你依次指出在场所有人的缺点和干过的坏事。”
“那应该不包括我。”荷鲁斯说。
“你带坏了我们的佩图拉博对发型的审美,我判你罪大恶极。”莫尔斯说,“如何,安格隆?”
安格隆试着让脸上多出一些真心的笑容,他发现这变得容易了许多。这些半神般的人忽然增添一抹鲜活。“不用了,莫尔斯。”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聊聊努凯里亚。”佩图拉博说,“你对这里有什么设想吗?”
“不再有奴隶主。”安格隆脱口而出。这些人的存在是少数仍能激起他的怒火的事。
“当然。”佩图拉博立刻说,他很愿意看见他的兄弟将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处死。“我对这一制度持反对态度。”
就算不提人道问题,大办角斗场也是严重浪费资源的一种现象,那么多各行业的天赋者被浪费在无谓的鲜血中,而观众席上人的精神也在荒诞的低等娱乐中不断腐蚀。他相当反感。
罗格·多恩赞同地开口:“好,然后呢?”
颅骨说:“罗格·多恩的意思是:你还有更多希望在努凯里亚看到的事吗?”
在场所有人都盯着颅骨头顶飘起的字看去,荷鲁斯嘟囔着:“你真应该给每个兄弟都送一个多恩的翻译器,佩图拉博,尤其是给我。”
这让佩图拉博短暂地好奇了一下荷鲁斯和多恩到底聊了什么。
安格隆无声地思考着,他从未有过闲暇来考虑如此长远的问题。在他少数能够入眠且有精力做梦的夜晚,他要么想象着如何逃离角斗场,要么想着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能获得无比美好的,既不用相互厮杀又能够饱腹穿暖的生活。
“我希望所有角斗士都能摆脱角斗场。”他最后低声说。
“好!”马格努斯鼓起掌,接着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鼓掌。他放下手,想办法解释:“最近我们打的一批异形里有种扩大拍击手掌的声音来造成毁灭性冲击的灵能(shockwave),我正在研究这一法术的实用性。”
“听起来我们获得了一个指标十分自由的工程,但我还是希望尽量地明确你的需求。”佩图拉博说,“除去奴隶主、禁止角斗赛事,我们先记下这两点。莫尔斯,你那边可以展示我近年来的建设成果吗?”
“我是你的文员吗?好吧。”莫尔斯说,同时对比着佩图拉博送来的讯息,打量安格隆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斯巴达克斯,一个已经变成形容词的色雷斯人名跳进了他的大脑。更加精确地说,这是一个命运历程被过早终止的斯巴达克斯,失其悲壮——这倒是一种莫尔斯只在闲暇中写剧本时才会追求那种东西,并且跨过了生死汇聚的界碑,安格隆提早地进入了他生命中灰烬般平静而倦怠的平台。
他通常没有兴趣去担任激励者的角色,除非他所关注的人与此息息相关。
“你的这位领口一圈黄黑条的兄弟,在建设上有些奇妙的执着。”莫尔斯说,手指间亮起一个逐渐扩大成屏幕的光点,“我想你知道此人正致力于在全银河宣传天鹰之下的人类福祉,他为此做了不少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事,比如拆除一个喋喋不休的皇帝的议事厅,将它改成被天鹰旗与黄黑条纹塞满的民主议会大厅。”
若干张图片接连浮出:“除了议会,和满地都是的工农业设施,以及各种军事轨道防护条带,他甚至有过把居民楼改成黄黑条的行为。”最后停在空中的照片是主体颜色平淡无奇,但每个间隔的窗框都采用了黄或黑的色彩的方形居民楼。
荷鲁斯笑了一声,在佩图拉博来得及看他之前就恢复严肃:“你看,我亲爱的兄弟,佩图拉博野心勃勃地想要将他的配色涂遍整个银河。他现在想拜托你给个机会满足他。”
“我没有!”佩图拉博敲了一下莫尔斯的数据板,“多恩,帮我证明!”
“好的,我可以证明佩图拉博没有涂色的野心。我拒绝了他的剧院建造设计后,他没有和我纠缠不休。”多恩说。
“你还是别说话了。”
“为什么?”多恩不解地问。颅骨上飘起一行字:“请问我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