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治目光灼灼望着谢昭。
“那咱们便在此处待上一夜,等一等那昝夷客,若是能就在今夜了结了魏伯伯这桩心头事,便是大好。若是不能……”
李容治转而面对魏长安,歉意道:“阿昭一心想收复西北州,以告慰岳父大人的在天之灵,如今丹城被蛮夷兵强占,致我谢家军被围困在临图城外的永昌关,后援被切断,粮草已告罄,我等今日急马出发,就是为了要潜到丹城里头,刺探军情,以收复丹城,解了谢家军的围困,进而收复西北,捍卫我现国的江山。”
李容治这样说着,柔柔望了一眼谢昭,宠溺之中好似有些无奈,才与魏长安笑道:“阿昭是个心急的孩子,想到就一定要做到。她心里一向系着现国,连我这个夫君都只能排在现国后头。若是今夜那昝夷客不来,或是来了,集咱们众人合力都擒不住,那……军机紧迫,实在是无法再为魏央姐儿再在此地耽误,等到明日一早,我和阿昭还是要出发丹城,届时还望魏伯伯见谅。”
李容治一番话,条条理理将谢昭的爱国心给表彰了一番,蛮夷侵占,国难当头,儿女情长只能排在后头,就算是她自己的夫君,也不曾叫她动摇过一分一毫,何况一个昝夷客,一个魏央?
魏长安也不是心中无国的自私自利小人,他们在往西北一路来的时候,也已经听说了西北被占,谢家军鏖战三年半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事情,本以为不会是多严重的事情,但前几日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了丹城,才发现丹城已处处俱是蛮夷兵。
蛮夷兵其实已经打到家门外头了!
魏长安与谢长安当年乃是生死之交,他曾从谢长安那儿听说过许多边关将士铁骨铮铮的事迹,也打心里佩服谢长安甘愿为现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壮志,听罢李容治的话,严肃道:
“这是自然!阿昭姐肯为我魏家留一夜,在这万分危急的军情之中,已经实属难得,我魏家不敢奢求太多。今夜不论如何,我魏家都感念这份恩情。”
又说道,“不管今夜如何,你们明日去丹城,我爷孙俩与你们同去,我们前日才从丹城出来,之前在丹城待了好几日,在城中做了些善事,结了些善缘,我想我魏家也能为收复丹城尽一些绵薄之力。”
谢昭听闻魏长安是从丹城出来的,眼中一亮,同魏长安打听丹城的事情,问城中布防如何,出入可是严格。
魏长安道:“城中到处都是蛮夷人,你要问的布防什么的,我没打过仗,我也不是很清楚。百姓倒还是可以自由进入丹城的,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也是折腾了一番才从城里出来的。”
谢昭又问城中百姓如何。
魏长安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只说道:“蛮夷人的军队在城中胡乱杀人,城里头人心惶惶,又逃不出来,没有一个办法。之前那些敢反抗的人都被蛮夷人杀了,割下了头颅挂在城墙上头示众,剩下的百姓只盼着朝廷来救,但盼了两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大部分人都已经绝望了,城中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人活的生气。”
谢昭默默将拳紧了一紧,又问:“百姓吃喝可够?城里有没有闹饥荒?”
魏长安默了默,才说道:“没有的,有个蛮夷人……是他们的头子,但是管不了军队,每日定时开放丹城的粮仓,按各家人口给百姓送米粮,死的人里头没听说有被饿死的。”
谢昭稍稍放宽心,“这大概是蛮夷人收买人心的计谋。我原先想着丹城不好进去,但若是魏伯伯你能进去也能出来了,我必定也能进去能出来。”又同沈妙和李容治道,“咱们还是按照之前定好的路线走,绕一圈,上了彼西城往丹城的主道,只当做了从彼西过去的人就行。”
沈妙点一点头,应下,“若是明日一早出发,不到傍晚咱们就能到彼西大道上。”突然又拊掌“哎呀”了一声,反问谢昭道,“你昨日推算兵力,倒是漏了彼西城的元藩的部曲,他那儿也有一千余人,我同萧大娘子路过的时候,元九良还护送了我们一路。”
元家是本朝开国功臣,世祖打下江山后,在彼西设军镇,将西北州一大块土地给了元家,赏元家在此驻守。谢长安削藩的时候,元家不管是部曲还是土地,都被削掉了四分之三,如今守着一个彼西城,土地粮产并不充裕,水草也不算肥美,主城临在北部的荒漠外头,气候变化无常,常常遭风沙侵袭,所产物出将将够自己吃用罢了,每年向朝堂缴纳的税贡少之又少。
谢昭三年多前开拔西北,路经彼西城,元九良别说按例迎接谢家军了,连城门都没打开。元家一家立在城门楼上头,高高在上俯视因急行军而稍显狼狈的谢家军在城外驻扎,草草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又匆匆行军走了。
等到谢昭带兵走了,元九良立即快马送了一封密折到圣上案前,弹劾谢昭纵容兵士在城中肆虐,凌辱妇女,殴杀百姓。
朝堂之中九皇子李容治那边的人,那段时日恨不能抓到她一个错处,将她往绝境里驱赶。元九良这一折,就好比给李容治的人递了一把刀子,叫圣上龙颜大怒,未查明真相,不分青红皂白要她回京述罪,幸好太子李容景从中斡旋,平息了圣上的怒气,没叫谢昭才到西北就立即回去。但连降两级的罪责不可免,俸禄也被削减了一半。
谢昭在土岭坡外,也曾言辞恳切地书信一封请元九良的部曲支援,但元九良回了一张白纸,好似是在嘲笑谢昭做了无用功似的。
在元九良看来,谢家是迫害元藩、侵害元家利益的冤家。
在谢昭看来,元九良是个没担当的小人,蛮夷当前,元九良只会将城门一关,不闻关外事,仍旧与他的美人们夜夜笙歌。
更何况,“我若是没记错,元九良的部曲统领,是燕江的儿子燕承。”
康百十八年,燕江为四皇子逼宫造反,被谢昭用一杆长枪钉穿了颈子,又一刀斩下了头颅,震慑叛军。
不管做父亲的是因何被人当堂斩杀的,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想要燕承心甘情愿带着元藩的部曲来帮她,着实是有些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