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榕树伯在这一桩事情上十分倔,硬是要留在谢昭身边。
谢昭却没把握自己能保护得了榕树伯,一个人想死,天塌下来也断不了他的念头,柳泽语若是叫榕树伯自尽,她没把握她拦得住。
回京城的话,按榕树伯的说法,是有一条榕树道,可以叫她立即回到京城,路上也没什么风险。
好说歹说,说不动,谢昭最后是近乎喝令榕树伯立即回京城,在自己的老树那儿躲一阵的。
“也不过几日的功夫,过不了几日等柳泽语被找着了,咱们处理妥当了,你再回来。当前这样的情况,你不必想着我身旁没人帮我,只顾着自己就好了,你留着一条命,就是给我最大的帮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么,我往后需要你的地方多了去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榕树伯低低嘤嘤的,给谢昭留了许多榕树须,在冕村走了一阵,加固了阵法的各处,才磨磨蹭蹭同谢昭走到村口学堂,从学堂里头的一块门板进去。
“我怎么知道你到没到?你若是到了,能不能想法子给我托个信报个平安?”
谢昭有些不放心,好奇看着打开的门扇后头隔了一段点一盏灯的甬道,里头有呼呼的风声传来,十分吵闹,壁上灯里的烛火却岿然不动。
榕树伯站在门里,哭红了一双眼,抽抽搭搭的,“你还有好多场硬仗要打,我要么还是不要——”
谢昭将门用力一合,锁上,吵闹的风声顿时没了,榕树伯也被关在了里头,除了往前走,她也没得什么法子了。
万籁俱静,冕村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同方才刮耳的风声形成强烈对比,叫谢昭一瞬间有些不适应。
同风声没的,还有榕树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若是找到柳泽语,她也不必同榕树伯说,一刀杀了他便是。谢昭心中暗暗想,往家里走,走走停停,心绪难以平静。
到回到家,无名邀她一起喝酒的时候,她还是说不清楚心头的沉重。
或许是可怜榕树伯的身世,或许是悲愤于柳泽语的错待,又或许是举一反三由榕树伯的事情想到了自己,不知为何也觉得自己十分凄凉,路上哭了一场,同无名喝酒的时候又差些没忍住,一碗酒下肚,呛出两行泪来。
“这酒确实是辣了些。”
无名也不转头看她,自顾自又舀一碗酒,昂头一饮而尽,像喝水。
谢昭不胜酒力,也疲乏,一碗过就回房躺下。无名还问她,“你不打算问问我,听听我的故事?”
谢昭用被子蒙头,冲着门外的无名喊:“下一次吧,下一次的酒没有这么烈的时候。”
无名可能也只是随口一问,谢昭也只是随口一答,外头没了动静。
其实谢昭躺下的时候,时辰尚算早,算一算里白日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谢昭也已经打算早晨不必跟谢晅练枪去,睡到自然醒再去看看营中的情况,检查军备,顺便找个鬼差去问问仇皋和阿魓他们填沟的情况如何。
谢昭前半程的梦里都是榕树伯走的那扇门板背后传来的风声,风声呜呜的,像人在哭,又像人在尖叫,风声里头夹杂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叫着“阿昭”。
谢昭也说不上是睡得不好,虽然那声音也听不出是谁,她在梦里如何应对方也听不见,但她知道是梦,就这么放放心心地在梦中的芦苇荡里头晃悠。天是黑的,有点点月光,将芦苇被疾风吹得近乎压到地面的样子照得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