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旼直到坐在船上,还是止不住的懊丧。
怎么突然就心软了呢?
怎么就突然觉得这小子要能继续对谢昭好,也不错了呢?
忘川河水冰又冷,他不是第一次搭乘,却还是不适应,瞧着船头那盏晃晃悠悠的人间来的灯火将前方一小块河面照亮,偶尔隐隐约约地有人脸划过,甚是可怖。但谢旼的心思全都不在上头,思前想后,又悔又恼,转了身用手中的扇子用力一敲在船尾勤奋划船的小人儿的肩膀。
“不去了,回去吧!”
划船的是山鬼阿魓,脸上悲愤未尽,先瞧了谢旼犹疑不决的脸色一阵,再看谢旼身后的李容治——李容治的手中捏着它的山鬼牌子,原本是给谢昭的,后头居然到了他的手上。
凡人真是爱抢东西。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不划了不划了!”阿魓将船桨一扔,气愤委屈皆有,“你们能不能商量好了啊?!一时说去一时说不去,拿我山鬼取乐是吗?!”
自京城出发已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之中谢旼反反复复的,一会儿同着李容治说去西北见了谢昭你可别吓坏了,一会儿又改了主意,说着不去了,谢昭不想见你,你去了她倒恨上我了,一会儿又说就是要带你去见谢昭,叫你后悔。
这会儿,又说调头回去了。
山鬼阿魓也是被李容治用牌子叫过来的,原本么,牌子在谁手上,它就得听谁的。可偏生它在稗芈城一事上莫名其妙就欠了谢旼一大笔银子,这一路纠结的就是该听哪一位大爷的。
若是有法子,它也不想来,花三在京城法华寺中,正是紧要的关头,虽说有苏涣和尚在看着,但它这几日右眼皮总跳得厉害,生怕花三过不了这一劫。
谢昭的眼睛还在花三眼中,若是花三过不了这一劫,那谢昭的眼睛也就没有了,它山鬼阿魓好借好还的名声,也要跟着没有了,那以后天上地下的还有谁肯信它?
它也是多余,想着谢昭万一还有能用得上它的地方,才将牌子给谢昭,谁成想李容治会将那牌子拿了去?牌子在谁人手,它就得听谁人调遣,这也是它自己放话出去的,怎可能不好遵守?
山鬼阿魓气呼呼的,蹲在船尾一侧,像只从水里蹦上船的河豚。
一没人划船,那船也不停,仍旧被水流推着走,去的还是西北的方向。
船桨被扔到水里头,原先撑船的小鬼坐在阿魓另一侧,瑟瑟发抖瞧着船上两位大爷,哪一位都不敢惹。
一个是阴间将军的夫君,一个是阴间将军的二哥。
阴间将军前段时日也还抽空在九泉来回,肃清了忘川河里的大部分阴鬼,顺带差鬼差和无常们将第九层的九泉之主宅子给修葺了,宅子扩大,一直扩到将原先宅子旁边一个山墙破洞那儿,将破洞囊括了进去。
撑船鬼虽然没法下到第九层,没见过那个山墙的破洞,但也从鬼差们的闲聊之中听说,山洞后头是天人藏起来的一个太阳。
一个太阳怎的能落到九泉之中?撑船鬼年纪不大,这种话就不太信。
前段时间它得撑过谢昭,谢昭回京城,也不知道是去看谁。回程路上谢昭立在船头,双手背在身后,背影萧索得很,好像在世上无牵无挂,可以就此去了,简直比黄泉之中的死魂还要无欲无求。
撑船鬼听说,阴间将军过不了几日就要下第九层去住了,九泉之中也开始有传言,说是同九天的大战,大概要开始了。
“噗”
水面有个气泡,缓缓浮上水面,气泡破开之后,在水面荡出一圈一圈涟漪,船桨从那涟漪中心被一只青白腐坏的手高高举着,递到船尾一侧,正是阿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