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县,一众狼狈逃来的冀州大小官员聚在县衙堂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触怒了堂上脸色阴晴不定的主将毋丘俭。
汉军姜维部万余人马正在肆无忌惮地扫荡守备空虚的冀州腹地,常山郡、中山国、博陵郡都已望风而降。
这些郡县的官员也想抵抗,但一来手头无兵无将,二来就算他们存有死战之心也没用,因为当地的世家大族不愿意跟汉军拼命,有几个号召本县世家豪强与城共存亡的官员,几乎是在汉军兵临城下的第一时间,就被绑了变成了世家大姓们献城的诚意。
家在外地的官员既怕死又不愿连累妻儿,只能弃城独身逃亡至易县,恳求毋丘俭速速发兵:“冀州百姓附贼,非真心矣,实为势所迫尔,姜维部贼兵不过万人,只要将军的将旗一出现,冀州百姓必定会重新归附大魏”。
毋丘俭才不信什么被迫附贼的鬼话,他很清楚冀州官员们心中的小算盘。
这些官员劝自己出兵驱逐姜维不过是想甩锅而已,如果自己击败了姜维,他们就能重回信地继续当他们的官儿,如果自己打输了,那他们就更没有责任了,毕竟天塌下来也有自己这个个儿高的在顶着。
作为曹叡的铁杆心腹,毋丘俭其实并不介意被这些人当枪使,只要是对曹魏政权有益的事他都愿意去做,哪怕自己要承担责任也无所谓,但是……姜维这次出击怎么看都像是在诱敌。
赵骥不可能不清楚毋丘俭麾下的军力是姜维的两倍多,还有内线作战的优势,除了拿姜维当饵引诱或者逼迫自己出城野战以外,毋丘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赵骥为什么会分出这么一支偏师来。
一旦自己出了城,赵骥很可能会留下部分兵力依托漳水阻击司马懿拖延时间,他自己则带领主力星夜转进,然后汇合姜维部给上自己突然的致命一击。
打时间差,这是赵骥以往惯用的战术。
该怎么应对呢?毋丘俭苦思冥想,突然眼睛一亮,他挥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叫来一名亲卫:“你立即把这封信送到幽州陈刺史处”。
嘿,你能打我的时间差,我就不能打你的时间差吗?
幽州治所蓟县,陈泰览信后大喜:“赵骥又玩这套故技重施?!哈哈,他还真是欺我大魏无人,好,那我们就给他来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泰当即尽起麾下三千突骑、八千步兵出发南下。
在得到陈泰的肯定答复后,毋丘俭叫来文钦:“仲若,姜维肆掠冀州,他有一万人,我也给你一万人,你可有信心能与他对阵?”
“仲恭放心,要是赵骥亲至,某或许还惧他三分,区区姜维尔,某必斩之”,文钦听毋丘俭要他出战,整个人顿时就精神奕奕起来,“我这就去博陵和姜维分个高低”。
“不不不,仲若你不用去博陵,你应该去的地方是中山国”。
毋丘俭指着地图给文钦分析:“姜维部是赵骥抛出来诱我咬钩的鱼饵,所以他每攻下一郡后从不留本部兵马驻守,宁愿在当地招募新兵,也要全军始终抱成一团,这实际上就是害怕我军突袭于他”。
“你如果直接去博陵,姜维就一定会据城坚守牵制于你,然后等赵骥部主力甩开司马骠骑后会师一处,利用时间差在局部形成绝对兵力优势,一举聚歼你的这支援兵”。
“中山国位于常山郡和博陵郡东西之间,你只需要突然插入中山,就能切断姜维与赵骥之间的联系,到时候不用你去找姜维,姜维自会乖乖地主动上门来找你”。
“到时候你就据城而守,牵制住姜维,我已联络了幽州的陈玄伯,他会在你与姜维僵持之际忽施突袭,力争全歼这支蜀人偏师”。
“等歼灭姜部后,赵骥的主力此时应该正在赶往中山国的半道上,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和陈玄伯合兵一处,配合骠骑将军南北夹击蜀军主力于野外,说不定还能重新夺回并州”。
毋丘俭自认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在送走文钦后,他派出快马向司马懿通报自己的作战计划,请求司马懿密切留意赵骥部汉军主力的动向,一旦赵骥离开巨鹿北上,毋丘俭希望司马懿能尽快击破汉军的阻击,同自己一起夹击赵骥于常山、中山一带。
“父亲,父亲,好消息”,司马昭兴奋地跑进大帐对司马懿说,“毋丘仲恭那边有动作了!”
司马懿默默接过司马昭递来的文书,看过后对满脸喜色的司马昭说:“你怎么知道这是好消息,在真正击败赵骥之前,这只是一份作战方案而已”。
司马懿心中流过一丝不悦,他对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寄予厚望,日常要求极严,在他看来,司马昭在同龄人中已算得上是个优秀的人才,但比起自己或者司马师来说,多少还是欠缺了一份沉稳,在关键时刻很容易受情感影响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原本的时空中,在曹髦聚集了数百宦官、奴仆攻打司马昭的府邸时,把持了朝政大权的司马昭本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来化解此事,但他偏偏在盛怒之下选择了当街斩杀皇帝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曹髦掌握的武力在司马昭面前和裸奔没有太大区别,缴械,软禁,然后秘密毒杀再对外宣称病故,甚至借题发挥名正言顺地清洗宫中朝中的反对势力。
司马昭本来完全可以从容不迫地把这件坏事办成对自己有利的好事,但他却把自己逼到了非常被动的死角里,给了其他世家派系跟他谈条件换取支持的理由。
要是换成司马懿或司马师来处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选择公开杀死皇帝这种蠢招,即便是在两晋南北朝那样的乱世中,也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即便粗暴如董卓也只是废了汉少帝刘辩,之后才秘密毒杀这个隐患。
司马懿把毋丘俭的作战方案翻来覆去、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也难怪司马昭如此兴奋,这的确是份看起来非常完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