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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长寿的悲惨(第1页)

长寿的母亲住在一个山坎子下面。山不高,大约有三百来米。虽说山不高,可这山很出名,当地人都叫它龙嘴。这个山连着大别山主峰,绵延好几公里才到达这里,到了这里,就像一条龙的头,对面就是灌河,仿佛这条龙每天都到这条河里饮水。王贵也来看过这条龙,他说,这条龙是卧龙,整天睡,是不起多大作用的。但是,有一天,王贵却对一位大干部说,别看这是一条卧龙,只是生不逢时,如果有一天机会到了,卧龙就会飞。王贵这么一说,顺着这山边子就盖起了一排排房子。只是别人家的房子是新盖的,红砖红瓦,崭新的房子掩映在绿树丛中,就有了新的气象。

长寿的家在这中间。母亲姓胡,叫什么名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大集体的时候,混工分,会计就给起了个名字叫胡凤花,长寿的爹说好,也就叫这个名字。

长寿的爹死得早。刚生长寿时,县里要修水库,长寿的爹作为民工就去了。他爹会放炮,修水库得放炮,就让长寿的爹当炮手。他爹也是有心人,觉着这炸药多,可以用来炸鱼,更何况这多天没有回家了,胡凤花不知怎样。要回去,总得带点东西。胡凤花爱吃鱼,这他知道。那就炸点鱼带回去。

长寿的爹,趁人家都睡了,就起来了。穿好衣服,带着装好的炸药,趁天黑出发了。

他把雷管点着,就甩到了塘里,过了半个小时,仍没有响。这时天快亮了,他也就急了,就下水里去捞,刚下水,爆炸了。长寿的父亲死了。

有人传得更奇,说那塘原来死的人多,找替身,刚好长寿的爹去了,是鬼牵去的。跟长寿的爹住在一屋的民工关爷说,长寿的爹死,早就有前兆,死前一天晚上,半夜才回去,回去后总是哼,过了很长时间,才睡。关爷起来小便,到屋后,发现长寿的爹全身是血,只听轰的一声,没了。关爷吓得赶紧往屋跑,进屋一看,还睡着,你说怪不怪?

那时黄安还小,听到这个事情,认为要接受教训。大队、公社都下了通知,批评了长寿的爹,说想占便宜却吃了大亏。让全乡的人要引以为戒,只有大公无私,才会有好下场。

大队更是抓住不放,最主要的是大队挨了公社的批评,说什么大队把关不严,怎么能让这么个分子混进队伍中来?如果长寿的爹对谁有气,偷了雷管和炸药,那还了得?大队说,长寿爹的事算是给大队丢脸了,不仅没有一点补助,还作为反面典型进行批斗。

但是,胡子大爷说,不是这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只是小道消息说,炸死是不假,炸死在塘里也不假,只是不是他自己要去的,也不是为长寿的母亲去炸鱼死的。那是怎么一回事呢?胡子大爷说,长寿的娘从来就不吃鱼。长寿的娘说,她长这大,就不能闻鱼腥。长寿的娘是卖到这来的,没想到成亲后,两人感情很好。去修水库,一去就是半年,总是不许回来。管这事的是公社书记的弟弟叫周皮,很爱吃鱼。长寿的父亲向他请假,周皮说,听说你会放炮,那你也会炸鱼喽。水库对面那个藕叶湖,听说鱼很多,你晚上没事去放一炮,弄个三五十斤鱼来,我就放你一个星期的假。事出后,谁也说不清,那边有公社书记撑着,你炸鱼死的,这是事实,你能告得通?不仅告不通,还给个处分,全县都知道,也没有一丁点补助。胡子大爷说起来也只摇头。

黄安来到胡凤花门前,胡凤花已经看不大清楚,头发全白了,拄着一根棍子,把黄安摸过去摸过来。说,你就是黄安,你就是长寿的大哥?说着就哭。

黄安心里很难受,擦了擦眼泪,说,大娘,你不要哭,你把情况说说吧?

胡风花说,都五六年了,也许死在外面了,到哪找呀?只是,这一走,留下这六七岁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呀?

黄安说,他跟赵麻子走的,难道赵麻子就没有交代?

胡凤花说,赵老板可是个好人呀。这多年,要不是他照应着,我可就没法活了。赵老板人好,常来看我,一来就带东西,还给钱,每年不给也给个一两千,这份情可怎么还清呀?

黄安听着,心里感到吃惊,赵麻子还有这么好的心,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就说,大娘,都是黄安对不起你呀。想当初,自己要是不进监狱,把弟兄们带着一起出去,也许不至于这样?

胡凤花说,孩子,你不要怨,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当时,你在狱中,赵老板来招长寿,我就说长寿,你不要去,你去干啥?老娘舍不得你。可赵老板不到两天,人就找够了。人找够了,长寿的媳妇就生气,天天在屋里吵闹,吵得我心烦。就去求赵老板,可人家硬是二话没说,就把长寿收了。当天晚上,我就杀了一只鸡,熬了一罐子汤,让长寿吃。可长寿呢?接过罐子,跪下给我磕了三个响头。我心里不舒服,觉得太不吉利,就走了。长寿没有吃这鸡汤,给他媳妇吃了。我从窗户外听着,长寿叹气说,媚颜,你没有见到大哥,你要是见到大哥就好了。媚颜说,你整天大哥长大哥短的,一个死刑犯,能好到哪去?长寿生气,就骂:就你一个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钱是你的命呀?这钱都给你,你能咋样?媚颜说,长寿,你今天是怎么了?一提起你大哥,你就来气。外出打工,是我叫的?是你娘叫的。再个,一个大老爷们,在家陪着娘们做活,能有多大出息?说过,媚颜就去拿碗,给长寿倒鸡汤。长寿不说话,老是叹气。鸡汤倒了一碗,媚颜端到长寿面前,说,长寿,也不要愁,到外不好,受不了,你就回来。瞧你个傻样,黄安又不是你亲哥,就是亲哥,他还能照顾到你?长寿说,我不想吃。跟你说,媚颜,黄安呢,他能给我拿主意。这个赵老板,黄安说过,他有商业头脑,但总感到不踏实。媚颜摸着长寿,也不急着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长寿说,媚颜,其实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呀。媚颜说,你个傻样,一两年了,还没玩够?要是想我了,你就回来。长寿说,我没有顾虑了,你这样说,我可以走了。说实在的,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颤,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让长寿走了。

黄安听着,没有说话。

胡凤花接着说,到年终,外出打工的,都陆续回来了。我在家一等二等也没有回来,到了腊月初九,赵老板回来。首先到俺家。他跟我说,长寿忙着混钱,今年就不回来了,这里有一万块叫带回来。同时,叫问好,叫放心。我说,这孩子,混钱也不能拼命呀。媚颜问找老板:长寿有没有话带回来?赵老板说,有,这是他的一封信。说过,就把信掏给了媚颜,走了,也没有在家吃饭。第二年正月初八,赵老板要走,问有什么可带去的?媚颜把给长寿买的衣服、做的鞋子、吃的东西,用一个塑料口袋装着,交给了赵老板,并交给他一封信。谁知,到了六月份,赵老板又回来了,到我家,告诉俺娘儿两个,说什么长寿在山西煤矿跟别人打架,跑了,问是不是跑回来了?我们哪见到长寿呢?

哦,长寿打架?为什么打架?黄安问。

我们也不知道,胡凤花说,赵老板走后,我跟媚颜说,这怎么好?这怎么放心呢?媚颜也不放心,也着急。当时,我心里很烦躁。媚颜说,要不,娘,你在家领宏儿,我去看看,说实话,煤矿很危险,我心里真是放不下。

媚颜去了?黄安问。

媚颜去了,确实不假,长寿跟人家打架了,被打的人还在住院,听说媚颜去了,就把打架的过程说了。还有几个老乡,陈后弯的陈大傻,夏大庄的黄玉兵,都说长寿打架怕事,连夜跑了,具体跑到哪去了,谁也不知道。胡凤花说,媚颜回来,我更担心,总是梦见长寿全身是血,喊娘,可怜呀,五六年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去年,赵老板回来,到我家,送钱,还问,长寿是否回来?我说,哪回来呀?赵老板长叹一口气说,也许死了,这多年,没回来,危险。听说,外面失踪的人也很多,也不足为奇。可怜,我一个孤老太婆子,叫我咋活呀?

胡凤花说着,又哭了起来。

大娘,这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黄安说,你放心,我会了解清楚的。说过,又对豹子说,你不想跟我去东莞,这也不勉强,你在家,一定把大娘照顾好。主要是多来。黄安又扭头说,大娘,你一个人,又不方便,宏儿又小,不上学不行。我父母两人在家,也没有事,你要是同意就放在我家吧?咱两家距离也近,你要是想孙子了,就去看看。

胡凤花犹豫,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黄安的娘也来了。拉着胡凤花的手说,大姐,你老了,怎么能招呼过来呢?来时,黄安就跟我们商量了,他爹说,这也好,忙罢田里的庄稼,可以陪晓宏到学校。晓宏可是你的根呀,你怎么能让他受罪?小孩不上学,长大了怎么办呢?

胡凤花一听,也就想开了,就说,大妹子,孩子,我这个半死的人也不要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叫孩子给黄安叫干爹吧?

黄安说,行,就给我做干儿子。

晓宏接过来了,得有个仪式,这简单,放挂炮,磕个头,在一起吃顿饭,也就行了。

吃过饭,黄安说,豹子,你在家里,等有机会,还是得出去闯荡闯荡。

豹子点点头。

黄安拿出了五千块交给豹子,跟豹子说,哥恐怕没有时间去弄清长寿的事,哥想你没事,这钱是路费,你得到山西亲自走一趟,我知道,你有办法能弄清楚。

豹子想哭,说,哥,你真是大哥,行,我就是拼上老命也要知道真相。

黄安对豹子说,这件事难,恐怕不是发誓能解决的问题,有情况你得跟我说。

豹子点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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