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一刻,大显的御政王萧简和护国侯沈月明联袂而来,湛英亲自出来迎接,将两人带到贵宾区好生款待。其间,湛英还将自己的次子湛方介绍给众人,宾客相谈甚欢,沈月明看得连连摇头,刚死了个儿子,竟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还把妾室生的孩子当成了宝,此人宠妾灭妻的态度倒是亘古少见。
未几,女帝驾临湛府,宣招湛英单独奏对。一个时辰后,君臣相携而出,脸带笑意,显得十分欢愉,众人看在眼里,有心思活络者暗自盘算,这湛家怕是要一飞冲天了,该找什么路子先搭个关系,对了,好像听自家夫人提及过,她娘家的某位亲戚认识徐夫人的堂弟,回头详细问问。
筵席间,杯盏交错,酒过三巡,湛英的酒量惊人再加上徐夫人的长袖善舞,宴会的气氛十分热烈融洽,徐老安人坐在首座,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金玉满堂,贺寿之人皆朝中权贵,还有大显的王侯,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像朵菊花。
东煌的菜品偏甜酸口,沈月明甚是喜欢,左手一只咸鸡腿,右手一盘烘猪肘,红油赤酱,看得人直流口水。作为顶级吃货,沈月明自然吃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有些积食,她拉着萧简,沿着湖边散步,虽是初夏时节,但道路两旁种了不少杨柳松柏,绿树成荫,消退了不少热意。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便见前方有座凉亭,刚想坐下歇会儿,便见几位少女走了进来,为首的姑娘身穿粉色衣衫,天青色长裙,容貌柔美娇俏,沈月明见过她跟随徐夫人在门口迎客,知道她便是湛英唯一的女儿湛鸾。
东煌国女子的地位崇高,虽见亭中有男宾,但也不回避,众女子笑嘻嘻地落座。
沈月明惯作男子打扮,一副翩翩公子,风流倜傥的模样,萧简的容貌更是精致,淡雅出尘,惹得一众云英未嫁的女子,心中犹如小鹿砰砰乱跳,笑作一团。
“对了,阿鸾,听说前段日子,你曾与苏傅云议过亲,连庚帖都交换了,就差下聘礼了。原本那小苏大人在短短几年间平步青云,也算是个人物,可眼下苏家是什么光景?啧啧啧,真是可惜啊”,一位身穿淡绿色衣衫的少女言道,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湛鸾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御史台大夫陈衫家的五小姐陈萱,湛陈两家同朝为官多年,但并无深交,这次大约是来凑热闹的。
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茶,湛鸾才开口说道:“在座的都是咱们东煌国有数的权贵之家的千金,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议亲,下聘之类的话。这婚嫁之事素来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我还未曾听家父家母说过此事”。
陈萱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怒,抿嘴笑道:“既是谣言,想必崔誉公子知道后最是开心,他可是仰慕你许久了”,眼见湛鸾刚要开口辩驳,她又赶紧说道:“据说崔公子还央了官媒前来提亲,只是被你母亲给拒了,还当街大哭了一场,这件事情在咱们云苍城传得可是沸沸扬扬的,在座的谁不知道啊?阿鸾,你装什么糊涂?”。
湛鸾出身将门,性情泼辣,听了这话,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脱口说道:“呸,姓崔的要号丧,自顾去嚎,还偏偏扯上我。不过是夫人娘家的侄子罢了,连个功名都没有,胆子小的像兔子,动不动就哭,连一颗榛子都不敢吃,就是个懦夫,还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吃榛子啊?”,沈月明顺手抓了一把炒瓜子,斜靠在柱子上,笑眯眯地问道。
她身穿男装,容貌清冽精致,笑起来更是如冬日暖阳,顿时俘获了一众少女的心,湛鸾也放下插在腰间的双手,神情忸怩地答道:“那日母亲做了榛子花生酥,崔誉也在。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独他不肯吃,我便说了一句,真是扫兴,崔誉,你竟怕区区一颗榛子成这样,如果不吃,今后都别再来找我了”。
“然后他吃了吗?”,沈月明笑问道。
湛鸾摇了摇头,道:“说来也怪,以前我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百依百顺,从无违逆。可那日,他却死活不肯吃,最后还拂袖而去”。
沈月明若有所思地看了萧简一眼,只见他也冲自己微微地点了点头。喜欢做榛子花生酥的徐夫人,生了个不能吃榛子的儿子。而崔夫人居然也有个不肯吃榛子的侄子,真是有点意思。
两人回到宴会大厅,依旧是人潮涌动,兴致高昂,便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女帝正喝得兴起,薛姑姑悄然走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她神色微怔,嘴角微微弯起,老师说得果然不错,后院起火真是要命。
戏班唱戏咿咿呀,推牌九打马吊,正热闹间,只见一位身穿素服,头戴白花的夫人缓步走了进来,她走得不紧不慢,不疾不徐,众人渐渐注意到她,又见到这般惨淡的装束,不由地皆压低了几分声音。
有人认出这正是湛英的正妻崔夫人,想起前不久她唯一的嫡子湛怀,被苏家杀害,又见她如今形毁削骨的模样,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更有熟悉湛家的人知道,这位崔夫人这些年来过得十分不易,湛英宠妾灭妻,掌家之权落入妾室之手不说,湛怀才死了几日,就算是青越节,就算是徐老安人的寿辰,也不该如此纸醉金迷,奢靡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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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按住心中的不安,快走几步上前,双眼微红地说道:“夫人怎么来了?可是身子好些了?大夫说夫人的病需要静养,绝不可操心”。
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崔夫人跪倒在地,道:“臣妇崔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帝笑了笑道:“湛夫人请起,此乃家宴,就不必拘礼了”。
崔夫人摇了摇头,躬身道:“臣妇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更有甚者想着,莫非她悲伤过度,失了心智。湛英“嚯”的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和颜悦色地说道:“夫人,既是陛下体恤,还不赶快起身谢恩哪”。
崔夫人看着他片刻,忽然开口说道:“老爷,妾身嫁给你快二十年了,素来敬你,爱你,护你。从不争宠,亦无抱怨,对吗?”,湛英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崔氏向来内敛文静,端方沉闷,今日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妾身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也是唯一的一件”,崔夫人忽然笑了笑,看了徐夫人一眼,又说道:“徐妹妹还记得当年你我同日生产的事情么?”。
徐夫人闻言看过去,只觉得她的笑容有些渗人,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崔夫人也不理会她,吩咐道:“烦劳嬷嬷去把李大夫请来”。
“当年我与老爷大婚之后的次日,他便派了八抬大轿,以贵妾之礼迎娶了徐妹妹”,崔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尖细而幽怨,“你们二人暗通曲款久矣,可老爷为了不引起先皇的猜忌,便舍了心爱的表妹,转头求娶了我这个五品文官家的女儿”。
她冷哼了两声,又道:“前有竹马绕青梅,再加上又是老安人家内侄女的身份,如此一来,亲疏远近早见分晓。你们花前月下,蜜里调油;你们母慈子孝,顺心如意,可你们谁曾想到过我?”,崔夫人柔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狰狞。;
“没过多久,徐妹妹便有了身孕。大概老天爷看我可怜,在老爷为数不多的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居然也有了身孕”,崔夫人低低地笑了几声。
沈月明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所以说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崔夫人过的日子也确实辛苦,让人觉得可怜,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徐妹妹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明明是你先有了身孕,却是我的儿子先出生呢?”,崔夫人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道:“那是因为,我服用了催产的药物,硬生生地将孩子提前了半月生下来”。
徐夫人闻言,摇了摇头,道:“夫人说的不对,大少爷明明是足月……”,话刚说到这里,她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睁大了双眼,以手捂住口鼻,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死死地盯着崔夫人,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若不是身旁有婢女扶着,恐怕早就瘫倒在地。
“看来徐妹妹是想明白了”,崔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崔夫人明明早产,生下长子湛怀,却身强体健。徐夫人明明足月生产,生下次子湛方,却体弱多病。可崔夫人方才说,她服用了催产药,湛怀是未足月出生,在场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眼前的情形,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这件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两个孩子被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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