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更半夜打什么鱼?
“我们的船坏了,想搭你们的火轮上天都镇!”
黄伯南越听越觉得那大汉的声音耳熟,不由一惊,猛地喊了一声:
“不好啦,义和团来啦!”
话音未落,只听小船上那大汉嘴里一声惚哨,芦苇荡里又飞快地钻出二十几只小船,分头向小火轮两侧的飒船划去。
小火轮中的二十几个洋毛子,听到喊声,端着洋枪跑出舱来。第一只小船,已划到小火轮旁,只见那大汉,手中的竹篙往河中一点,身子腾空飞起一丈多高,嘎地跳到小火轮上,紧跟着,又蹿上来十几个持刀的好汉。黄伯南拔枪要打,那大汉手疾眼快,手中竹篱往前一甩,一个“开步剪腕”,“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腕上,洋枪当啷落地。黄伯南早已认出,那大汉是义和团的二师兄醉狮子武英图,吓得他丢魂丧胆,顾不得捡枪,撒腿便跑。武英图挺篱欲追,那二十几个洋毛子,哇哇怪叫着围了上来,他只好抡起竹篱,和洋毛子展开了格斗。
同时,两侧的木帆船上,也传来叮叮当当的刀枪撞击。
醉狮子武英图的一把大竹篙,连砸带扫,打得洋毛子连滚带爬,嗷嗷乱叫。他看准一个大个子洋毛子,举起竹篱;一个“顺风扯旗”,把他扫下船去。随后,他对身后的一个小伙子喊道:
“石柱,快去搜舱,救大师兄!”
童石柱答应一声,把手中的齐眉棍一摆,向船舱跑去。他搜遍了上层舱房,不见东方一杰的踪影,愣了一下,便单手提开舱盖,纵身跳了下去。
东方一杰听到船顶上扑通通地乱响,正不知出了什么事,忽见舱盖一开,从上面跳进一个人来,正是自已的徒弟童石柱,不由得高兴万分。两个看守东方一杰的教徒,一见童石柱,吓了一跳,忙挥刀向他砍去。
童石柱的武艺练得时间不长,齐眉棍在舱底又使不开,不是两个教徒的对手。急得他大声喊道:
“师父,快涨笼子!”
东方一杰猛地醒悟过来,急忙调动内功,把气往上一提,运足了全身力量,又猛地把气沉入丹田,同时双膀用力往外一分,两脚狠狠一蹬囚笼的木框,炸雷般地吼叫一声:“开!”“咔吧”一声,那囚笼被他挣裂。他噌地蹿出四笼,照一个教徒的后背,猛拍一掌,那教徒往前一扑,栽倒在地。童石柱趁机抡起齐眉棍,把他脑袋砸碎。东方一杰用脚尖一挑那教徒的刀,右手接住,反背一刀,把另一个教徒劈为两半。他和童石柱也顾不得说话,便提刀蹿出底舱。
甲板上,五、六个老毛子已倒在武英图的竹篙下面。可是,来劫囚船的义和团弟兄不多,已经被木帆船上的洋毛子和教民杀得节节败退。几只帆船,已经靠近了小火轮。武英图见东方一杰和童石柱来到舱外,便高声喊道:“大师兄,快上小船!”
东方一杰儿步蹿到甲板边上,正想向小船跳去,没料到躲在船尾的黄伯南,早已捡起一条枪,瞄准东方一杰,咬牙勾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东方一杰后背中弹,身子晃了两晃,往前一扑,栽进波浪翻卷的太公河。
河里翻起一股红浪,把东方一杰卷走了……
当!当!当!一阵宏亮的钟声,把凝神沉思的长眉汉子,从遥远的回忆中唤了回来。他站在坟前,循声望去,只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驱散了太公河上的雾霭,天都镇那高耸入云的教堂尖顶,在晨曦中闪着光。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伸手摸了摸坟丘上刚添的新土,心中一阵欣喜,暗道:“看来,武英图现在还活着,这新土很可能就是他添的。这次重返天都,倘能找到他。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想到此,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思情,又一次潮水般涌了上来。
“师父,该走了,太阳都出来哩!”石虎在一旁说。
“嗯!”长眉汉子又捧起一把湿土,把坟顶上的纸钱压了压,而后,迈开虎步,向河边走去。
芦篷船在天都镇钓鱼台码头旁靠了岸。长眉汉子从腰中的包裹里,掏出儿块碎银,递给掌舵的老汉,笑着说:“老哥,一路上亏得您携带,我师徒感恩不尽,几块散碎银两,权做船资饭费,望老哥笑纳。”
老渔夫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地笑着,推辞道:“这您可就见外了。老汉我在太公河上行船打鱼,有多少客商搭船来往天都,从未收过船钱,怎能收你们的银两?贵师徒何时离开天都,请到此找我,我定撑舟相送。”
二人谦让了一番,老渔夫说什么也不收钱。长眉汉子无奈,只好将碎银收起,笑着说:“也好,待他日相聚,再当厚报。”说罢,带上石虎,纵身跳下船去,和老渔夫拱手告别,而后沿着河边,向钓鱼台码头走去。
钓鱼台码头,像一只受了伤的怪兽,伏卧在天都镇的中心。一只只挂着各种颜色国旗的外国货轮,停泊在码头四周。轮船上那座座圆柱形的烟筒,喷吐着滚滚的浓烟,把天空中的那轮红日,遮掩得黯淡无光。
长眉汉子和石虎在码头西侧停住脚,举目望去,只见一艘巨型货轮,停靠在码头上。岸边,一大群光着膀子的码头工人,正肩扛背驮地往货轮上装运货物。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赤裸的小腿,在寒风中颤抖着。沉重的货箱,压得他们把腰弯成一张弓。每个人都紧咬着牙,艰难地一步一步往跳板上爬。
长眉汉子和石虎正想离开此地,忽然,巨轮上传来一阵阵怪叫和尖笑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巨轮的甲板上,摆着两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洋人和一个中国人。那洋大身穿铁灰色西服,胸前飘着红领结,长得是:门楼儿头,四眼睛,满腮绵羊尾巴似的大胡子,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