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哥哥就不曾想过,为何徐家舅舅要将你留在朔阳驻守?”
徐博眸色微滞。
“卫国公府乃是殿下的母族。今上只余二子,东朝之位又迟迟不定。一个拥有重兵的外戚在侧,那会是什么后果?”
“卫国公让你留在朔阳,不单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更因为你不是他的儿子。储副之争向来凶险,若日后事败,衍哥哥必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但你,至少你留守朔阳。新帝也会顾念着边城稳定,在他即位后的头几年不会想着易帅。”
虽说,以着卫国公与景帝的故旧情分,沈清晏觉得当是不至于此。
但将徐博留在朔阳,确实是为卫国公府另留了一条后路。
“博哥哥,你同衍哥哥一般,心思耿介。你们是能领兵为将,一心驻守边防要塞之人。可你们,并不懂得朝局中那些弄权小人的伎俩。”
徐博看着她怔怔出神,一时之间他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女孩。“雩娘,你……”
“我不过擅藏罢了。”她转过身子,双手搭在城墙之上。“博哥哥也不必太挂心。徐家舅舅毕竟年岁摆在那里,历经多年,朝局之上的事,他心中有数。”
“但是晚辈之中,不可无人知晓如何防患于未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但总好过连日后因何刀斧加身都不知道的好。”
“我刚刚还以为,看到了姑姑。“徐博走上前,同她并肩站到一处,随后指着远处那座石像,道:“那就是姑姑的石像。”
沈清晏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喃喃道:“为何要在城外立个明德皇后的石像?”
“因为那是姑姑战死之地。”徐博的嗓音平稳,又透着坚毅。“那时殿下年岁尚小,亦不在朔阳,可我,却是亲自瞧见姑姑怎么死的。”
他闭上眼睛,似是在回想,又似是在逃避。
“当年,姑姑为救二叔被俘,北邙太子挟她对阵,要陛下大开城门迎北邙军队入城。陛下当时,确实要开城门。可我又看到了雪姑姑,她怀抱着姑姑的女儿,拦下了陛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雪姑姑说的话,她说‘以一人死,换举国安,有何不可?’我后来才知道,姑姑是故意被俘。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姑姑能为国战死,二叔也能,她又为何非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二叔的命?我徐家儿郎死在战场之上,死得其所,有何不可?”
“而她,却要抛下刚刚出生的女儿,就这么死在两军阵前,最后连尸骨都遍寻不到。”
莫说徐博不懂,纵是沈清晏这般擅于揣摩人心之辈,她也没能明白原因。
卫国公一门为将,众多儿郎死在战场之上,这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归宿。彼时,徐璟被俘,纵身死,卫国公府亦不会对今上有所埋怨。
可为何,明德皇后宁愿以自身之性命,换得徐璟平安?
也许这些事永远都只能成为一个谜了,毕竟明德皇后已经身死,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知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残霞已散,天际已渐灰。
沈清晏凝视着远处明德皇后的石像,喃喃道:“我并非明德皇后,这世间也再不会有第二个明德皇后。”
自打从城墙之上回来,沈清晏就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连晚饭都不曾去用,一直趴在床榻之上想事情。
她愈发看不明白景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