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慢的弯下身子,伸手去摸它,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整颗心也像是被线紧紧地缠住,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生疼。丁丁全身的毛沾染了血迹,摸在手里黏糊糊的,带着浓重呛人的血腥味,她的手放在它身上的时候,它像是感觉到什么,有些吃力的抬起眼皮,痛苦的望着她,对着她惨白的脸发出极其微弱的一声呜咽,眼角慢慢的流下泪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最后仿佛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的阖上了眼皮,连身体也不动了!
温言放在它身上的手猛地僵住,整个人仿佛跌进冰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被冻住,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听见碎裂的声音。她就那样呆愣着蹲在那里许久,最后终于醒过神来,颤抖着双手将它抱起来,不顾它身上不停滴下鲜红的血,把她雪白的衬衫染成刺眼的红,就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僵硬的脸紧紧贴着它渐渐冷掉的身体,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生命的流逝如此之快,又这样无情,连个挽留的机会都没能给她,纵然可以冷漠寡淡到不近人情,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承受不住。
那边的俨燃却还埋首在顾珩怀里,抱着他的腰,不停的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温言双手维持着抱着丁丁的姿势不动,慢慢的扭过头去,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俨燃,良久,冷冷道:“它已经死了,被你撞死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活着,还没有被它吓死呢?!”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大喊大叫,嗓音里却分明带着轻微的颤抖和凌厉的拷问。
俨燃抱着顾珩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来去看温言,咬了咬嘴唇,一副理直气壮:“不就是一条狗吗?死了就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至于你用这么恶毒的话咒我吗?”
温言把丁丁轻轻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浓浓的夜色下,她的表情很淡,可眼里突然迸射出的寒光,几乎可以说是带着杀气的:“俨小姐,请你说话自重,它是一条狗,可它的命不比你贱!”
俨燃苍白的脸立时窘迫起来,自知理亏,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气呼呼拽了下顾珩的胳膊,委屈的哼了一嗓子:“顾珩!”
顾珩没看她,他的目光仍停留在丁丁血迹模糊的已经不动的身体上,良久,沙哑道:“对不起!”
温言诧异的看着顾珩,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接着发出极其轻蔑的一声冷笑:“少爷这句话,是为谁说的?如果是你自己,那没必要,如果是为了她……”温言顿了下,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透着刀锋一样的寒意,嗓音却是淡淡的,“那么抱歉,我不接受!”
俨燃愣了一下,随即怒道:“那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什么?钱?还是我赔你一条狗?!”
温言不语,她扭过头来,死死的盯住俨燃。
俨燃登时暴跳如雷,还要说话,顾珩突然喝住她:“够了!”
“顾珩!”俨燃也急了,“我说过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突然跑出来的,现在死了,就把一切都怪到我的头上吗?”说着又伸手指着温言,忿忿道,“还有你,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不看好它,让它到处乱跑,现在被撞死了,难道你自己没有责任吗?”
“俨小姐。”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温言深深的凝起眉头,声色俱厉,“我曾以为你至少是个文明人,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你甚至,算不得一个人!”
俨燃气得胸肺都要炸了,忍不住破口大骂:“温言,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不过是顾珩身边的一条狗,无家可归,在他身边摇尾乞怜而已,他可怜你,给你一口饭吃,不然你以为你跟街边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她面色狰狞,不顾形象的大声叫骂,丝毫不记得刚刚正是因为她的疏忽,顷刻间夺走了一条性命。
而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三个人都愣住了,包括俨燃自己。
温言看着俨燃明艳却近乎扭曲的脸,再没有说话,眼神却微不可察的黯淡下去,这话虽然是从俨燃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事实,而给俨燃机会让她出言侮辱,对她步步紧逼的人,是顾珩。
所以如果她想骂,该骂的人是顾珩,要恨,该恨的人也是顾珩。
她明白这些道理,却没有任何力气去骂或是恨,义愤填膺的为自己讨个公道,她只是慢慢地俯下身,有些吃力的将丁丁抱了起来。然后转身,往与顾家相反的方向走。
“温言!”顾珩高声叫住她,“你去哪?”
温言默然半晌:“去当一个乞丐!”
心跳迅速飙升,顾珩深深的皱起眉头,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你敢……”
温言弯动唇角,露出极轻的一抹笑,脸上平静的已经看不出一丝阴郁和沉痛的痕迹:“顾珩,我记得你刚刚说过,我的痛苦,是你的良药,现在要恭喜你,又多了一剂良药了!”
顾珩的脸一瞬煞白,嘴唇一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只能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温言抱着丁丁,一步步走向黑暗,她的脚步有些发颤,却一直没有回头,直到瘦削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夜完全暗了下来,坟墓一般的寂静!
俨燃离开了,就开着她那辆兀自残留着血痕和死亡气息的车,惶然的,甚至慌不择路的,匆匆离去。
顾珩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像是十分疲倦,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