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馆里所有人的注视中,帕夏低垂着脑袋,深深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野兽般上下起伏。
片刻过后,他微微抬眼,灰沉的瞳孔倒映出辉夜姬被砸碎的血肉,满地都是辉夜姬的残块,像是狰狞的动物标本。
他的瞳孔再度收缩,眼中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缓缓变红。耳朵好像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越来越来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剧烈跳动的节奏。
这一瞬,他的脑中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手中捏着的单面眼镜缓缓地坠落在地,玻璃破碎,传出清脆的响声。
“辉夜姬,多好啊。”男孩说,“我刚才在书店里偷了一本《日本神话》,虽然看不太懂,但上面写着辉夜姬是很厉害的神明。”
“但我不想要……我只想当普通人。”女孩低声说。
男孩的嘴角还染着鲜血,他轻声说:“往好处想,莉娅。如果不是神话序列,我们都没办法在那个人贩子的营地里活下来,不对么?”
“嗯,能活下来就好,和你一起。”莉娅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我们再也不用分开啦,艾柯。他们差点就把你卖给别人了,我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她抱着男孩,在脏乱的巷子里嚎啕大哭:“活下来了……我们真的一起活下来了。”
男孩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滴落在肩膀的泪水,怔在原地。
发了很久的呆后,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说着:“莉娅,我会保护好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只是脱口而出。
“我也会保护你。”
男孩回拥了她一下,笑着说:“对了,那本书里还写着,有好多人看到辉夜姬的第一眼就爱上她了。”
“然后呢?”
“我感觉自己也一样,跟书里那些人一样笨。”男孩轻声说,“虽然我不太懂爱是什么,但我想保护好你,和你待在一起好久好久。”
对不起,莉娅。
我又一次没能保护好你……就连一次都没能做到……我永远……永远,永远都那么无能。
帕夏阖上眼皮,感受着胸口的温度,像是那个女孩还在自己的怀里。但他知道自己胸口之所以这么炽热,是因为血液就快要从心脏里流淌而出。他的心跳猛烈得像是有一千万个小人在踢踏,下一秒就会把他的心脏剁碎。
他微微张着嘴,就像想要随同心脏一同歇斯底里地嚎叫,雷光几乎快要从胸膛迸裂而出,三年间隐忍着的怒火就快要倾泻而出。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出声,随着喉结上下翻动,眼神回归了如死一般的沉静与空洞。
帕夏很清楚,自己现在只能继续容忍,如果没能进入执行局,至今为止他所作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如果没能忍住,作为狂怒的代价,所有的努力都会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许久过后,他缓缓抬头,看向站在校长身旁的那个人,那个该死的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到现在为止他的计划一切顺利。
“夏明威……”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问,“是你让校长这样做的,对么?”
“你在说什么?”夏明威平静地反问。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是潭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他偶尔会感慨世界就像一个轮回,几个月前站在老京麦街区,这般歇斯底里的人是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拼命压抑着怒火强作冷静的人也是他,那时他只能看着宙斯云淡风轻地挥动光翼,在雷雨交作的天空离去。
但仅仅几个月过去,站在那个立场的人就换成了宙斯。
而站在施暴者一方的人,现在也是该轮到自己了。
乔凡尼不解地问:“校长,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毁掉辉夜姬的遗体,而且还特意选在我们三个人的面前?”
“是啊,”江子枭说得一愣一愣的,“为什么?”
“没为什么。”苏阿德说,“辉夜姬的遗体放在这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该毁掉了,这就是理由。叫你们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一声,然后方便由你们向其他学生宣布这件事,免得后来有人问起辉夜姬的遗体去哪了,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他的声音不含一丝一毫的感情,冷得像冰。
乔凡尼微微皱眉,从地上扶起帕夏,对苏阿德说:“校长,帕夏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我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苏阿德低声说:“去吧。”
乔凡尼点点头,随后扭头说:“帕夏,我送你去医务室。”
帕夏在乔凡尼的扶持下站起身来,身体仍旧在微微颤抖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乱发之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明威。
他一直认为在这所学园里,只有他能够帮夏明威从鸟笼里救出清竹凛,所以在这一周的时间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夏明威来求自己帮忙,想着那时再大发慈悲地同意夏明威的请求,说以前的那点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夏明威似乎真的有另一张底牌,又或者他已经放弃救出八岐大蛇了,所以才能做得这么决然和冷静。
片刻后,在乔凡尼扶着帕夏经过夏明威身旁时,帕夏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