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间,院中传来一声呼唤。
来人是个女子,青丝高束,宽衣窄袖,腰间还系着一柄长剑,她的模样看着不像是苑中官婢,见着陆九莹出来当即施了一礼:“九翁主,我乃镇北侯府大翁主贴身武婢,适才我家翁主不便多言,特派我来相邀九翁主申时入长风殿一叙。”
武婢好气魄,从始至终不称奴婢,她将话带到,得了陆九莹的回应便潇洒离去。
陆九莹与萧明月相视一眼,想来心中困惑或许能解。
申时正三刻,尚林苑中餔时已过,但长风殿内庖人围炉,餐食不绝。
萧明月入殿时发现苑中的官婢守在外围廊下,镇北侯府的武婢靠近内室,把控所有往来通道。这些侍从们大都模样肃寂,眼神冰冷,叫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在通道处,萧明月与陆九莹还与掌管庖厨的太官丞打了照面,他正与手下一众庖人咬耳:“甭管翁主吃不吃,这二十八样菜式都得给我上全,熊掌炖的再烂些,鲍鱼多添辛味,粳稻务必淘洗干净,要用泉水去蒸煮,还有呐,今日宴上要饮琼浆,当配濯鸡(濯:今俗作炸),贵人好食粔籹,一定要酥脆酥脆再酥脆……”
萧明月耳朵好使,听见了楚郡人爱食的粔籹。而后她们入殿,便见长长的一张食案上早已摆满了珍馐,坐在最上位的陆姩正搅动着染炉中的汤水。
她起了身,欢愉地招手:“姊姊,渺渺,快来。”说罢示意身后的两个武婢,武婢颔首拜了拜,随即告退。
殿中只余三人。
萧明月再见陆姩自是开心的,她上前行礼却得陆姩嗔怪,陆姩道:“岁首一别,只是三月不见,渺渺与我又生分了。”
“此处乃皇家之苑,还是要尊崇礼法,”萧明月微微扬眉,模样讨俏,“但我心中惦念着你,再多的礼节也约束不了。”
陆姩莞尔掩袖,陆九莹也笑道:“你呀,便是去了鹤华台也磨不平性子。”
“鹤华台可是胡人之所呢。”陆姩闻言来了兴致,她将陆九莹推至主位,“姊姊快同我讲讲,渺渺怎么去了那处?”说罢与萧明月并肩跽坐,两人依偎着浑然没有半点生分。
萧明月看着桌上的染炉,炉中滚动着她最爱的花椒还有大块羊肉,眼前的漆盘与牙箸都是崭新的。临近有几盘精致的小点,青色为绿豆,红色为桑葚,黄色为槐花,还有彩色的是蔬果揉成,甜饼之上皆落着花瓣。
陆姩明眸善睐,微微侧首同萧明月说道:“待会姊姊若道你窘处,你可不能生气,今天我点上染炉,还做了其他的美食,算是给你赔罪。”
萧明月故作一叹,耸了耸肩:“罢了,谁叫我是个小侍女呢。”
眼前一桌珍馐便知陆姩用心,更遑论外头还有二十八道菜。三人温情相对,举杯夹箸,十分惬意。陆九莹将在尚林苑中的见闻说与陆姩听,确实挑了些萧明月的趣事,大都是她先前采桑时与人发生的龃龉,说到因为采桑而失了早食,陆姩忍俊不禁。
萧明月一边涮肉一边为自己正名,感他人“多计”,叹自己“失算”,横竖提心吊胆,数着日子过活。后来提到鹤华台的时候,她抿了口酒酿,长长吁叹:“那个阿烈尊师幸好不是我的主子,他大约是这世间最难伺候的人。”
陆姩突然问她:“尊师相貌如何?”
萧明月咬了咬牙齿,不愿违背心意说话,她点头:“万里挑一。”说完之后,只觉舌尖有些辛辣,她忙说,“但与我家阿兄比,还是差了些。”
陆姩与陆九莹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前者问:“你喜欢你家阿兄那般模样的郎君?”后者幽幽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