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佐君王,定天下”的萧氏一族,天下人皆知。
汉室不乏能臣,可唯萧氏千载独步,举世无双。
萧明月初闻长安萧氏于乡间课堂,彼时她大病初愈,丧失记忆,在书案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萧”字,堂中夫子夸她字如其人,说“萧”便是青色的艾草。
萧明月如一众蒙昧孩童那般半懂不懂,皱着眉头回应夫子:“屈夫子说坏人才是萧艾,我不要做艾草。”
夫子道:“你可以做一株像萧侯那般的艾草。”
长安萧侯,择善而从。
萧明月彼时难懂话中深意,长大了也不过是不愿成为与香草对立的萧艾,“萧”字的含义她从未真正读懂过,更想不到这个姓氏会与自己有所关联。
萧明月心神不定,那双明眸彷徨且悲愁。
蔺仪平静出声唤回她的思绪:“萧侯起初并不知情族人暗中卜卦,后来细问才知,得大横兆的是未来萧氏第五世的后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萧侯本不信此卦,可此事后来被高祖所知,萧侯为保全族亲,自污名声,并将最器重的一脉子侄以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四大恶罪遣至河西,子子孙孙不得返回中原。”
说到此处,蔺仪看了孝帝一眼,沉声道:“皇室有密令,若萧氏这一脉回归长安,杀无赦。”
萧明月双肩一落,顿感天旋地转。
陆九莹胸中灼热汹涌,她忍不住质问:“我从未听大父说起过萧氏五世,相师所言有何证据?”
蔺仪道:“陛下便是证据,每一朝天子即位都会知悉此事,九翁主,你是在怀疑陛下吗?”
“我……”陆九莹不见往日镇静,有些焦急,“臣女并无此意,陛下,明月怎会是萧侯后人呢,她自幼与亲人失散,流浪于关外,宋家看她孤苦这才收养膝下……”
“九翁主不必急切,”孝帝一出声,陆九莹便止言,天子看向沉默已久的萧明月,问道,“宋家收养你时,你方六岁,听闻初到憉城便生了场大病,记忆有所缺失,有些事情你忘了但宋家两位家主,一定没忘。”
提到宋家家主,萧明月神色方有变化,她虽然失去了身世记忆,可是却清楚的记得阿父与叔父这些年为自己寻亲的所有过程。其中有一处就连陆九莹她都没有提起,那便是阿父说过,捡到她时曾发现她手中握着一块破旧的绵帛,后来四处询问未果,便将绵帛缝到了她的衣裳中。
那帛上写着……
“不求青史留名,只愿一世长安。”孝帝缓缓说道。
宋家两位家主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世道人心,这份帛书许是萧明月家人所写,他们权当是个鸿业远图的理想,便是没有实现抱负的希望也想要砥砺活下来的人。
萧明月不得不信,也不得不认,她抬眸看向孝帝:“这是我家人留下的吗?”
孝帝凝眸相视,胸膛微微起伏:“这是萧侯写给你的。”
萧明月便是大横所卜的第五世。
她之所脉是萧侯最惦念的亲人。
室内再一次陷入沉寂。
萧明月仰望天子之威,渐渐红了眼睛。
“陛下说我是萧氏五世,我便是吗?皇室要杀河西一脉,我便该死吗?”
孝帝沉默不语,蔺仪侧身站于旁侧。
眼下平地起波澜,唯陆九莹置身事外,孝帝不会以萧氏五世去污蔑一个庶民,此事定然是真的。她当即俯首为萧明月求情:“陛下,萧氏大横乃百年前巫士所卜,其间是非难以分明,萧侯兴邦立国,一心侍君,若他有反意怎会自污名声,未得善终?那卜卦定是谣言,萧氏后人守业不怠,勤恳居业,百年来从未有过任何异动,萧明月若真是五世天命,那也是她无法选择的一条路,可这条路不是百年前所立,而是陛下开辟的一条新道。”
陆九莹叩拜:“陛下圣明!请赐萧明月一条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