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婶的嘶声呐喊倒惊了里闾之间的亲朋,众人心中的正义被逐渐点燃。哪怕往日同宋大拌嘴抑或嘲弄宋二,艳羡他们家族财帛,嫉妒行商本领,或者编排长子和养女,诸如此等的行事都有,但邻里从未对宋氏生出过祸心。
因为他们同宋氏一样,都是最善良最纯真的人。
有了胡婶发声,众人便不再只是围观。他们手臂相挽试图冲破拦在门前的吏卒,更有甚者直接将手中的铁器、果蔬甚至衣物都往府中扔去。
喧嚣声愈发激烈,他们想要挽救宋家人。
有吏卒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拔出刀剑指向阶下。但因为被逼得无奈,刀剑终是挥向了手无寸铁的百姓,众人慌乱躲避,被迫以肉身来抵挡利刃。
小小憉城,自开朝历来从未发生过如此狠戾的民兵争斗,若是先前陆九莹让事态剑拔弩张,眼下才是真正的刀光血影。
府外已经难以控制,里头的萧明月和宋飞鹰亦是不甘受辱,就在几方持刀抡棍之际,有铁器掷地的洪亮之声传来。
上百名手持刀剑,盔甲覆身的护军列阵以待,同时发出呵斥之声。
卿沉抽出环首刀挥下,刀脊寒意森森如同他的威严:“镇北侯府在此,暴乱者一律杀无赦!”
听见镇北侯府的威名,百姓们瞬时心道畅快,悉数停止争斗且自发退于旁侧。众人给镇北侯府的护卫军让出道路,果不其然,瞩目期待的主人正徐步而来。
陆灏身着青色深衣,腰间未配刀剑而是系了块质朴的玉玦,一副清雅君子的好模样。他只是那般走着,百姓们便惊觉如天人貌美,甚是艳羡。
陆灏一入院中,几位官爷便立刻深深作了一揖,齐声喊道:“小侯爷安。”
御史中丞与廷尉左监再无适才多般神色,面上只有敬畏之态。眼前人可是长明王最宝贵的嫡长孙,镇北侯的嫡长子,更是陪伴过太子读书的好兄弟。
面对众人这般战战兢兢的,陆灏眼眸含笑却不张扬,他也行了君子之礼:“二位大人远道而来,我还未能尽地主之谊,真是惭愧。”
御史中丞拱手,再次弯腰曲背:“小侯爷哪里的话,吾等奉命前来憉城拘捕阑出罪商,这才误了入侯府拜访的时辰,还望小侯爷恕罪。”
“阑出之罪,这可是大案啊。”陆灏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以为二位大人赴楚是为了巡查西境奸细,却不想要做拘捕罪商这般劳苦之事。”
两位长安大人正在心中思忖该如何开口,只见陆灏扫了眼宋氏一族,而后目光落在陆九莹手中刀剑与镇北侯府的符牌上,他浅笑问道:“妹妹,你此举意欲何为?”
众人没想到,陆灏竟先寻了事。
陆九莹向陆灏行了一礼,神色并未有所慌乱。陆灏这声妹妹叫的也没错,她按着宗室谱系来论,是要唤一声堂兄的。
“阿兄顺安,我来此处是寻我的贴身女婢,”陆九莹指向萧明月,点了名讳,“萧明月。”
陆九莹正欲开口为萧明月一家辩驳,陆灏果断截话,言语中还有几分耐人寻味:“我镇北侯府的符牌不是用来寻一个奴婢的,你今日在大人面前行事无礼,若是坏了办案,侯府便可将你交出去受责。”
好一个阿兄训斥妹妹的把戏,陆灏表面指责翁主,实则以退为进。
陆九莹霎时明白关键所在。
御史中丞连忙开口相劝,但话里也带着探究:“小侯爷稍安,下官也是刚知晓此女为宋氏养女,又是翁主的贴身女婢,其中关系甚是复杂。适才吾等意欲释放此女,可翁主却斩钉截铁的要为宋氏一族辩白,拘捕罪商是长安授意……”
他着重咬了长安二字。
陆灏坦然自若地看着御史中丞的眼睛,后者却不敢直视。他说:“长安所言便是天理,是律法,宋氏一族若真是阑出之罪,还需悉数缉拿。但萧明月是外姓,又是翁主女婢,我侯府中人自能担保。”
御史中丞与廷尉左监赶忙又作一揖:“小侯爷说的是。”二人屈身时,悄悄对望一眼,后者廷尉左监开口请示:“宋氏为憉城人士,还请小侯爷示意,吾等是否立即拘捕?”
陆灏负手而立,睥睨众人:“诚然,有罪么,自是要拘捕待审。”
听到待审二字,陆九莹心头终是松了口气。
四位大人脸上各有异色,长安两位审时度势不敢多言,李太守与赵刺史只是眉头紧锁,始终颔首立在旁侧。为此府内竟一时无人发话,于是卿沉便带着护卫军进府拿人。
此时陆九莹疾步走至萧明月身侧,在耳畔说道:“跟我走,此事有转机。”
萧明月自是信任陆九莹,只是不舍身负重伤的宋飞鹰,故而有些犹豫。宋飞鹰见机果断甩开萧明月的手,任凭自己被护卫军控制。
夜奴也知自己难逃其责,只得与二家主一起受捕。
镇北侯府的护卫军行事果断且迅速,他们将陆九莹与萧明月护送出去,便开始清理府内,同时驱散府外聚集百姓,将受伤者带走寻医。
前街很快恢复平静,路上行人依旧赶路布摊,只余宋府大门挂了铁锁,留有两名衙吏守在冷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