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首道:“我从未怪过别人……”
若世夫人此时瞥了眼萧明月,隐晦说道:“有些时候,你煞费苦心地去帮一个人,她不见得多么感激你,或许哪一天还会变成刺向你的利刃。”话至此处,她转而看着陆九莹单薄羸弱跽坐眼前,不由心中微动。
“九翁主,愿你心中清明,好自为之。”
若世夫人没有难为二人之意,将话说完后便起身离开屋舍。
若世夫人最后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萧明月望向陆九莹,她正凝视自己的双手,神情有些愣怔。萧明月唤了声阿姊没得到回应,她又近身喊了两声,这才让陆九莹回神。
陆九莹微微松懈身躯,突然捂住腰腹哀痛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了之前的伤口?”
“伤口无碍,约莫是适才雨中受凉,寒了脾胃,我缓缓便好。”
萧明月当即起身去里屋取来披风,她将陆九莹裹得严实后再到炉火旁烤手,待双手热乎起来,便去捂陆九莹的腰腹。
陆九莹牵过她的手道:“别忙了,你快喝些热茶。”
萧明月点点头,捧起耳杯饮下几盏热茶,随后才得以喘息缓了身子。
她幸得以前从商练就了硬骨头,若换作旁的小女娘,游了大半个晔池又淋了雨,怕是早就倒下了。适才动荡让人没有思虑的机会,眼下稍微平静,萧明月生出懊悔之意。
她说道:“我不应该得罪小霍将军,只是他撞见我和玲珑,叫人实在没有办法。”
陆九莹回她:“你能从他手中逃走已是万幸,但愿玲珑也安好。”
“可这样一来,他定是对阿姊心有防备,怕是不喜欢阿姊。”
“他喜不喜欢不重要。”陆九莹拢了拢披风,将手放在炉火边取暖,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得到帝后的喜欢才重要。”
萧明月默然,是啊,她们来长安是应诏,不是爱慕霍起而来。
可话是这么说,终究要嫁的人是霍起,一想到那个狷介耿直、气性如火的男子,萧明月的额头便隐隐作痛。她不得不承认霍起有着异如常人的警觉,若是没有阿尔赫烈的符牌,没有这场及时雨,她今日一定难逃霍起之手。
但若世夫人的出现,才算真正解了她们的困境。
若世夫人适才有些话让人难解,萧明月想要询问,可见陆九莹身子不适,她便止了话头。
那夜子时,萧明月还在揣度若世夫人,她突然听见里间传来轻微的呼唤,当即起身前去相看。里间安好,只是陆九莹蜷缩在卧榻之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萧明月屈膝伏在床畔,轻声唤了句:“阿姊?”
陆九莹紧闭双目,喘息凝重,她的口中还在说着模糊的呓语。
萧明月俯下耳朵细细地听着,终是将只言片语拼凑成句。
那句话是——杀了我吧,夫人。
萧明月在听清话语后霎时愣怔在地,一时竟不知道该要如何。她只能屈于黑夜之下,看着陆九莹陷入一场故梦之中。
陆九莹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
这里城阙上际青云,高墙压得海棠,风鸢乘风可以越过掖庭,飞至太仓,飘向看不见的远方。可她始终身处阴影之下,用尽力气才能窥探楼阙落下的一丝明光。
就在这里,陆九莹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巷道的偏处出现几个壮妇,她们将小女孩沿着青砖路拖至,而后用脚跟狠狠地碾压她的手指。其中有一恶妇用绳索勒紧女孩的手腕,当掌心充血时便用砭石针挨个戳破指尖,待鲜血四溢就松开绳索,麻痹的痛感袭来之时再将绳索捆住,使用针扎,如此反复。
那壮妇骂道:“贱婢!叫你充好人替人挡罪,人家说那镯子就是你偷的!”
女孩失声痛哭:“姑姑,我没有……”
“撕她的嘴!”
小女孩又被掌了嘴,她道了句疼,而后便看见砭石针朝脸上刺来。
陆九莹眼含泪热地望着小女孩,却未敢上前。直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妇人雍容华贵,眉眼含情,是个面善的美人。陆九莹方才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