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微愣,问道:“闹心魔?”
如尘此刻脸上洋溢着洒脱的笑意,当郑修说破此事时,仿佛有某种重担瞬间放下。
秘密当有人发现了,就不再是秘密,如尘顿时释怀。
“郑大哥慧眼如炬,原来已看出小僧心魔缠身。”
“郑某只是觉得古怪,不知详情。”
如尘:“此事要从大约三年前说起。三年前,小僧睁开眼睛时,倒在将军镇里,一位姓花的铁匠门前。”
“小僧当时,不知遭逢何事,忘了过往,忘去前尘。”
“他便是如尘的义父,一位普通铁匠,花千寿。”
“后来义父告诉小僧,他发现如尘时,如尘浑身伤痕累累、命悬一线,便好心收留,为如尘敷草药、喂养粥水,以此疗伤,在义父细心照料下,如尘活了下来。”
这时如尘掀开衣服,背朝郑修。
如尘背上留下许多伤疤,有的像是刀砍,有的像是箭伤,有几道疤形同火灼。
这像是逃跑时留下的伤痕。
“义父可怜小僧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更是忧心有仇家追杀小僧,便让小僧隐姓埋名,收小僧作为义子,对镇上百姓宣称,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回来咯。”
“其实义父的亲儿,早在二十多年前的北蛮之乱里,从军阵亡,尸骨无存。这二十年间义父沉默寡言,除了打铁便是打铁,义父他呀,在镇上打马蹄铁可是一绝。邻里只知义父性格孤僻,当他收小僧作为义子时,更道是义父念儿念得疯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真的,纷纷上门道喜。”
“后来不知怎的,义父也当真了,咬牙卖了家当,宴请十桌,团圆宴上,义父连喝六壶,醉醺醺的,躲在房里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叫着另一个名字。”
“那晚小僧隔着房门叫了一声爹,义父突然就不哭了。”
郑修一愣,一屁股坐了下来。
忽然间他看着如尘那落寞的神情,想温一壶酒。
可惜没有。
如尘洒然一笑:“后来,义父为小僧取名‘花花’,因为义父说,他在门口找到小僧时,小僧口中迷迷糊糊重复说着一个‘花’字,这或许便是小僧与义父之间的缘分。义父认为小僧的名字里定有一个花字,便取了这名,盼着小僧有朝一日能恢复记忆,寻回自我。”
“往后一年里,小僧在铁匠铺里与义父一同学着打铁。可在冬天,义父染上痨病,镇上良医无力医治,小僧听说云流寺上有一位高僧,便背着义父上山。到了云流寺,小僧见到等等大师,大师说我与云流寺有缘,想收小僧为弟子,至于义父的病,乃是天意,他说义父只剩十天的命,后来果真,十天过后,义父去了。”
“好生安葬义父后,小僧无处可去,想起等等大师的话,不知为何没忍住,上山拜见等等大师,求他为小僧寻回往昔。”
“等等大师说,小僧花花之名,将成小僧寻回往昔最大的障碍,便为小僧取名‘如尘’,言下之意是想让小僧明白,义父已如尘归土,落叶归根,只有放下一段往昔,才能寻回另一段往昔。小僧心中不忍,但想起义父临终前嘱咐,最终仍是毅然改名如尘,将与义父的一段缘藏在心底。”
如尘脸上满是怀缅之色。
听到这里,郑修皱眉,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问:“这和你‘闹心魔’有何关系?”
“师傅曾说,人有执念,执念丛生则成魔,魔由心生,心由魔起,没有心魔,人枉为人。千般执念虽是下乘,可偏偏正是这些执念,令一个人活得真实,活成本我。”如尘笑着打了一个哑谜,然后看见郑修脸色不愉,想起猛男凶悍,生怕遭打,便快速解释道:“师傅说,小僧若想寻回本心,需先练心,于是教小僧练心禅。师傅说小僧丢了过往,属于‘失意’,成了一张白纸,是修行心禅最合适的人选。”
“等等。”郑修闻言惊讶问:“老和尚说你是‘失意’?”
“是呀,怎了?”
郑修怔怔看着如尘那懵懂的表情,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