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奴城,被漆黑的夜色死死压着。
今夜月色朦胧,失去了往日的清朗,似乎也无力为这些可怜的人们指明道路,而城中百姓祈求安居乐业的灯火,终究微弱。
哪怕它有数万盏,也依旧在夜的掩映下摇摇欲坠。
隋唐已经走了四个时辰。
东城营地里,杨柳正痴痴的望着画上的少年,洛冰洛河早已睡去,梦中偶尔响起一两声的呢喃和憨笑,大概是想起了这些日子的快乐,不再被欺负,娘亲也不再那么累,还有这么多叔叔的关心,真好。
屋外,靠在旗台上的陈放看着杨柳屋内透出的灯光,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的摸了摸胸口,脸上又浮现出了憨厚的笑容,那里放着杨柳夫人送给他的一对玉镯,是送给囡囡的,他打算留着,等囡囡出嫁时做嫁妆。
“嘿嘿!嘿嘿!”
越想越美,陈放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此刻的他似乎都看到了囡囡出嫁时的模样,尽管自己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囡囡了。
“咚咚咚咚咚!”
突然,剧烈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御奴城,急促且毫无章法,喊杀声自北门方向随之而起,竟是一浪高过一浪,不断的向着东城蔓延。
陈放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的心如坠冰窟,就在前一刻,他还在幻想着囡囡出嫁,那是战争结束后,最美好的生活。
“敌袭!备战!”随着陈放声嘶力竭的呼喊,整个东城营地沸腾了。
城破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隋唐突围不过四个时辰后,坚守了两个月之久,犹如铜墙铁壁般的御奴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破了。
“咚!”
杨柳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陈放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杨柳夫人,城破了,昆仑人杀进来了。”随着陈放急促的声音,杨柳的脸色一瞬间就惨白了起来,只见她嘴唇抖动了几下,充满绝望的眼睛看向了床上还在熟睡的洛冰洛河。
“陈大哥。。。。。。”杨柳的声音里带着抖动,脸上带着乞求,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可是洛冰洛河呢,她们还小,她们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间,她们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啊!
陈放没有说话,快步走到床边用被子将洛冰洛河裹得严严实实,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准备睁开迷蒙的双眼,陈放忍不住用那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她们的脸颊,幸好这一次他的手上还没有染血。
然后他伸开粗壮的胳膊,一把将洛冰洛河抱起,向外走去,嘴里急切的说着:“走。”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杨柳紧跟着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身,将墙上挂着的画取下来,快速卷起,紧紧抱在怀中。
对于此时的陈放来说,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并不重要,但怀里的这两个孩子一定得活下来,否则自己如何对得起隋唐的知遇之恩。
至于这偌大的御奴城,顾不得了,凭他御奴营这区区七百人又能挡得住多久?还是交给尤大勇、交给石碌、交给姚崇吧!
此时的城守府,收到消息的姚崇已然是面如死灰,他身子一晃,重重的跌落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援军到来,姚崇心中一声长叹。
“大人,有人里应外合,袭击了北门守军,如今北门外的昆仑军队已然全部入城,尤将军别无他法,只能弃了北城,带领左城守备军的兄弟在城内阻击昆仑人。”堂下士兵惊惶的声音,听在姚崇的耳朵里竟是那般的遥远。
上苍啊,你为何如此待我,殚精竭虑,守了整整两月有余,最终仍是个城破人亡的下场。
姚崇心中升起了一股剧烈的不忿,随之便是彻底的颓然。
“大人,昆仑骑兵此时正朝着城守府而来,卑职护着您先去石大人处,只要石大人能守得住南城,我们就还有希望。”堂下的护卫也在此时开口劝道。
“走不了了,还能去哪里?石碌的战场在南城,我的战场就是这城守府,我能去哪里?”姚崇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