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兜帽摘下,漏出一张脸。羽林卫顿时寂静了,眼睁睁看着那人影穿过城门、径直往皇城外驰去。
是萧婵。
萧梁的监国长公主、千辛万苦爬上最高位置的人,如今竟抛下皇城逃跑了。
是畏罪么?既然她骑的是大宛马,那么或许传闻中她与北境勾结也是真的。羽林军寂静,但越寂静,越是人心惶惶。那是内心正在瓦解的对萧梁的忠诚,比什么强大的敌军都可怕。
元载站在城头,怔怔地看着那飞驰的黑影,在他咫尺之遥的城楼下,却远得像这辈子再不能到达。
萧婵是怎么想的。
她为何丢下他。
“殿下。”
身后有人叫。
“殿下会回来!” 元载嘶吼。
但身后人又叫了一声殿下,这次声量大了,元载终于回头,想起他自己是东海王,身为王侯,也是“殿下”。
那喊他的人是羽林军的中郎将,半跪在地,手里拿着一支箭,身后哗啦啦跪下去一片,动作划一,像是准备许久。
“恳请殿下射杀逆贼!”
“恳请殿下射杀逆贼!!”
那一声声呼喊盖过所有,元载心中响过惊雷。在这一刹那他顿悟了什么,看向那中郎将,对方向他会意点头,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元载读懂那几个字时,眼前一黑。
“是长公主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她早就布置好的。就连他会站上城楼找她,也是算计好的,萧婵太过了解他,甚至连最后的身份秘密也告诉了自己。
筹备这么久、布局如此缜密,都是为了把所有弑君的罪愆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将他推到那个不可推拒的位置,在她不在时,替她守住大梁。
没有她的大梁。
元载喉头腥甜,接着一口血涌上,溢到唇边。他笑了。
“殿下!” 羽林军慌乱了。
“我不是什么殿下。”
他头一次,眼神居高临下却冷淡至极,像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值得爱的东西。那支箭被他接过,拿在手里,接着是弓。张弓搭箭,他站在城头,看到那黑色身影已快跑出皇城守军的射程之外。
只要一箭,这一箭出去,就算射不中,城楼下的人就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可诛。
这是他陪她演的最后一场戏。就算他演到这一折,才晓得与她对戏的人不是自己。
“阿婵,回头看我。”
他在心里默念,而就在那一瞬,马上的人回头了。
素面朝天的萧婵回头远远看向城楼,像只悲哀的鹿。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把他这辈子望穿。
弓弦绷紧之后松开,箭飞驰如流星,比所有骏马都快,比命运都快。
但箭簇擦着她发丝飘过,只斩断了她一条玄色发带。
元载俯身吐出一口血,城头万箭举起,他又强振作起来,怒吼出声。
“让她走!”
他的鹿终于逃了,逃离了这座困了她二十六年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