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汶剑曾经在幻境中折断过一次,那时的感受段延亭至今记忆犹新。可当这一切真实发生时,段延亭却感觉自己出奇地冷静,因为那时的君汶剑是被动折断的,但现在的君汶剑却是他主动弄碎的。
他对不住当年为他铸剑的师兄,对不住相伴多时的君汶剑,可他不想对不起所有人的努力,这一战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魏琼完全没预料到段延亭居然主动毁剑,刚说了一句“你这个疯子”,便感觉到那爆裂在体内的利刃在雷电的牵引下扎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不断掠取着他体内的生机。
他的喉间上下动了动,像是不受控制地大口中吐出些什么,但他已经失去了躯壳,只能看到身体不断弥散出黑雾。
段延亭将暴露在魏琼胸腔之外的另外半截剑拿在了手中,把断剑对准了魏琼的心口:“希望一切能就此终结。”
“该死!你……”
魏琼已经没有力气闪躲开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延亭集中全部灵力于断剑上,穿透魏琼破破烂烂的衣袍,刺向了他的心口。
“叮铃——”
不知何处来的玉器碰撞声,那声空灵清脆的声音过后,魏琼心口顿时光芒大作,竟是凭空出现了什么东西抵挡住了段延亭的最后一击。
段延亭愕然,不愿就此功亏一篑,几乎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去击碎挡在魏琼心口的东西。在强烈的光芒中,段延亭下意识眯起了眼睛,隐隐感觉听到了很清脆的碎裂声,更加用力地将断剑扎了下去。
可那东西还是挡住了断剑的全部攻击,最终在两方力量碰撞中,无论是段延亭手中的断剑,还是魏琼心口保下他一命的东西都同时变为了碎片。
直到光芒散去,段延亭才看清装在魏琼心口的东西居然是磐世镜。
百年前没能护住魏琼的护心镜,居然在此刻起到了作用,真不知是该说造化弄人,还是棋差一招。
段延亭怔愣地看着魏琼心口的磐世镜四分五裂,在全部的灵力枯竭后,他再也没有任何灵力护体,犹如折翼的鸟儿般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雷劫已然结束,乌云纷纷散去,强烈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投落到了大地之上。
四散的碎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夺目而纯粹的光芒,犹如白日流星般不断往下坠落,在段延亭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种怪诞诡异的图画。
风声在耳边不断呼啸着,带着冷意和让他耳朵刺痛的力量,将他无情地投入了深渊。长发散乱分明已经迷蒙了他的视线,他却依然能清晰地将魏琼一副胜利者姿态的模样尽收眼底,看着魏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而自己不断往下坠落,有种无力再去挣扎的疲惫和无奈。
终究是…功亏一篑吗?
段延亭无声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眼,然而耳边似有一位女子温柔地低声唤他的名字,并用手轻托他的腰际,减缓他下坠的速度:“段延亭,我不会让一切往最坏的情况发展的。”
段延亭心中震动,猛地睁开了双眼。
但稳住他身形的不是那名女子,而是表情沉着,将坠落的他环抱于怀中的燕炽。
…………
不知何时,破碎的磐世镜中显现出了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她的脚尖点着悬浮于一处的碎片,抬起洁白纤细的手臂环住了魏琼的脖子,在魏琼惊讶而狂喜的目光中,明媚一笑,如同献祭一般扬起白皙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吻。
魏琼惊讶过后,像是完全忘却了阿磐为何突然从磐世镜的碎片中出现,而是沉溺于阿磐为他编织的温柔乡中不可自拔,直至心口处无法忽视的疼痛传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阿磐用磐世镜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胸膛中,并将她身上所有的灵力注入其中。
灵力于仙者、妖灵百利而无一害,于他这个彻底变为魔的人来说,反而是噬魂销骨的剧毒。扎入心口的碎片不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看似无害却不容拒绝地将魏琼的血肉一点点地吞噬殆尽。
魏琼抓着阿磐的手紧了紧,但又克制地将手按在了阿磐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毫不反抗地接受了阿磐带给他的一切。
如果死亡对他来说是无法避免的选项的话,他很乐意接受阿磐带给他的死亡。
毕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第168章不复存在之人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魏琼的身躯已经被腐蚀了大半,而面前的阿磐亦身体透明,形将溃散。她望着魏琼的脸,抬手覆盖在了魏琼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上,却被魏琼下意识用手按住,移开视线哑着声说:“我的脸不好看了。”
“我知道。”
阿磐的手没有移开,依旧坚持地搭在面具上。魏琼抿紧了嘴唇,张嘴发出无声的叹息,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他闭上眼将按在面具上的手移开,任由阿磐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
阿磐望着魏琼脸上的伤痕,怔愣地眨了眨眼,顿时滚下泪来。她抬手抚摸过魏琼脸上的每一处伤痕,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魏琼:“我知道。”
她用磐世镜救他性命,是还他不顾性命地付出,而用磐世镜碎裂后的碎片杀他,却是因她心中的道义和不得已而为之。
百年前阿磐初入人间时,不懂何为承诺和道义,是魏琼为她解释了这些东西的意义;百年后他早已抛却了为人的善心和正义,而身为妖灵的阿磐却将此道贯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