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屏气凝神切脉,他的身侧站着一位行止端方儒雅俊美男子,那男子身穿紫蟒袍,一双瑞凤眼含威不露,令人不敢直视。
片刻后,老者起身冲那男子拱了拱手道:“禀公爷,幸好下人发现的及时,再晚些就吉凶难料了,只是人是救回来了,令爱身上的不足之症怕是要加重不少。”
齐国公孟怀鸣气息一凛,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有劳国师出手相助。”
送走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后,揽月轩的院门一关,孟怀鸣扫视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众奴仆,冷声道:“昨夜为何没人守夜?”
夏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道:“回禀家主,主子归家后没多久便犯了老毛病,身子迟迟不见好,昨晚主子勉强用了几口饭,说是夜里稍有动静便难以入眠,便撤下了守夜的人,主子到底还病着,奴婢们哪敢安心睡觉,只一会儿悄悄来一趟在门外听听动静,直到……”直到她们闻到了浓重的蛊香,这才惊觉出了事,推门一看,满床的血渍,主子早已昏死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孟怀鸣挥了挥手道:“如此不得用的奴仆,还留着作甚,趁早发卖了出去落个清静。”
揽月轩里众奴仆闻言慌了神,纷纷磕头如捣蒜,求孟怀鸣饶命!
桃枝瘫跪在夏禾身边默默流泪,听到孟怀鸣的决定之后,她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惧意与悔意说道:“家主明鉴,没有照料好主子奴婢岂有颜面苟活于世?只是奴婢斗胆,有几句话要跟家主禀明,如此也不枉主子厚待奴婢一场。”
“你有何话要说?”孟怀鸣垂眸看了她一眼,冷声道。
“主子如此行事,恐怕非一时之念,实则早已心灰意冷。从主子替大小姐嫁入天家之日起,就未曾展颜过一日,如今被天家厌弃遣回娘家,府中的风言风语便未曾平息过,甚至还总有意无意的传到主子耳朵里。三姑娘婚事受挫,三公子也来怒气冲冲的埋怨主子,二公子学业无成,也暗地里拿主子撒气,这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更是不胜枚举。前些日子世子来了信,送了主子一些大小姐平日里最喜读的书,要主子好好学学大小姐的闺秀做派,这恐怕是压倒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宫里府里人人怀念大小姐,可主子从小在落月城长大,南疆落月城的习俗不同于中原,你们便是再如何怀念大小姐,主子也变不成她啊,在主子看来与其活着连累家族……”
“放肆!”桃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怀鸣暴怒打断,“滚下去,命家里的婆子将这些人好好看守起来,教唆主子自戕,我看你们岂有余辜。”
家中部曲应声推门而入,将夏禾、桃枝等人绑到了下房里。
孟怀鸣怒不自胜,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片刻后他扭头问道:“将大郎写给她的信件拿来给我看看。”
下人们敢不从命,忙去问夏禾等人要信,一通忙活之后终于在杂货间最里面将信寻了出来。
孟怀鸣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他手指颤了颤,而后吩咐道:“去着人告诉大郎,不会写家书可以不写,没人稀罕。”
下人闻言一怔,疑惑的看了孟怀鸣一眼,谨慎的问道:“公爷,只传这一句话吗?”
孟怀鸣冷静的看了他一眼,拧眉道:“怎么?你还有别的话想说?”
下人神色一敛,忙正色道:“小的不敢。”于是灰溜溜的下去办差了。
等远在边塞的孟放收到家中的传话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哑然片刻,嗫嚅了一下,低声问道:“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父亲如此说,让我情何以堪。”
传话的人摇了摇头道:“家里一切安好,家主的话既已传到,小的这便回京复命了。”
“哎,等等,蜜娘可还安好?”孟放抬头仔细问道。
传话的人目光闪了闪,他想到家主交代的话,拱了拱手道:“都好。”说罢转身便走,独留孟放一人站在营外吹着冷透了的春风。
千里之外的长安齐国公府,揽月轩。
孟怀鸣的奶娘亲自来照料孟瑶华药食,在国师大人的全力救护下,孟瑶华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三日后,她幽幽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她恍惚了片刻,定了定心神,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含章宫。
没错,她重生了。
这具躯壳里的芯子来自于十二年之后的她,而之前的她怕是早已随着汩汩鲜血的流失消散了。
想到自己之后还会被不停地废黜、复立,废黜、复立,然后孤寂的病死在宫中,到死不曾得见天颜,她顿觉人生乏味,不禁生无可恋的垂了垂眼帘,有些自暴自弃的将头歪向一侧。
“逆女!”
孟瑶华睁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蒲扇似的大巴掌高高举起,迟迟舍不得落下,那人颤抖着手,又重重的叹了一句,“逆女!”最后还是把手轻轻收回。
孟怀鸣一甩袖,冷哼一句:“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损伤,否则视为大不孝。”
孟瑶华静静的沉默了片刻方才回道:“我真的不是在寻死,父亲信吗?”活着没趣儿是一回事,寻死觅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分得很清。
“你最好是!你阿娘九死一生生下你不容易,莫要做傻事。”良久,孟怀鸣叹道,“另外,圣上遣你回家不是针对你,他只是不满意我,你切莫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