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远顺手折了一支红梅,插在了陈冰的发髻上,笑道:「昨日和前日自然也是很美的,可是却少了眼前这支红梅,唔,不错,香花配美人,戴上这支梅花后,我的二娘那是愈发的光彩了。」
陈冰心道:「大魔头,我何时又成了你的二娘了,谁稀罕你的梅花啦,哼!」心中虽是如此想的,可随着若隐若现的阵阵梅香传来,陈冰还是忍不住轻轻拢了拢发髻上才插上的那支红梅,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问道:「真的很好看吗?」
柳志远忙不迭的点头道:「好看好看,当然好看了。如若不信,可唤芸娘前来一问便知了。」
陈冰自然不会去问,而此时已近太湖边上的码头,码头前正停着一艘甚为气派的花船,如今已过了申正时分,而冬日里天黑的早,花船上已点满了各色灯笼,映照在湖面上闪闪烁烁,遍处生辉,极是耀眼,煞是好看。
陈冰遥指那艘花船,问柳志远道:「知行,这艘花船想必就是范鹿鸣口中接你我前去东山岛的船罢?」
柳志远内功精湛,耳目灵敏,他极目远眺了一番后,点头道:「码头四周并无其他船只,看来这艘花船便是来接你我的了,错不了。」
五人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走到太湖边的码头上,而那艘花船,已整体呈现在众人眼前。那花船长逾十五尺左右,宽逾六尺上下,周身涂着红漆,看着甚为大气。船楼分上下两层,下层正有几名小厮侍立在侧,上层摆着一桌宴席,似是专为柳志远等人而备的,而其四周则有侍女侍立。船楼四周挂着各色彩灯,雕栏精美,天虽有些暗了,可也看得出来雕工极是精致。
此时,五人已走入花船,范有寿侧身立恭敬立于船侧,说道:「还请柳官人上二楼暂歇,趁着天还没全黑,我即刻命人启船。」
柳志远瞧也不瞧上范有寿一眼,更是没去搭理他。他侧身让开一条道,牵着陈冰的手,说道:「这梯子陡,走时小心些。」
陈冰冲他糯糯一笑,这一笑,直接甜到了柳志远心眼里去了,让柳志远无比窝心受用。他二人牵着手,旁若无人的慢慢走上了二楼。
身后的李芸娘从未踏足过此等豪奢的场所,她十分好奇且又新鲜的左右到处张望着,所到之处,所见之物,皆是她之前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待得上了二楼,她见桌上摆着此前都不敢想的珍馐美馔,更是张嘴吃惊道:「啊!二娘,这些吃食当真都是给我等准备的吗?我,我有些不敢……」
陈冰坐于了柳志远左手边,笑着对李芸娘道:「这些都是主人家的好意,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安心吃罢。」言罢,提箸给柳志远夹了咸肉冬笋里的一片冬笋。
柳志远平日饮食甚为重口,且极为挑食,非锦娘和陈冰所做吃食他皆食甚少,而这一桌子的吃食皆是浙东路的特色,甚为清淡,那更是入不得柳志远的法眼了。陈冰对此是极为清楚的,因而她只夹了吸饱了咸肉汤汁的冬笋给他。
李芸娘见此情景,也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同孙七娘一道坐于陈冰的对面,二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李芸娘也不管不顾了,夹起面前的水晶肴肉便往嘴里塞。相反,孙七娘吃东西时却是细嚼慢咽,要矜持的多。
桌上菜式颇为丰富,也多是两浙路的特色菜肴,只是可惜这些美味并不对柳志远的胃口,他匆匆吃了几口后,便即停箸不动。陈冰见了,立马夹了一只炙炊饼给他,皱眉道:「你呀,只吃这么点如何能行,这吃食,就是再不合口味,也得吃些,总要把肚子填饱了,否则哪里来的力气。喏,这只炙炊饼你总能咽的下去罢?就把它给吃了。待回花湖村后,只要一得空闲,我亲自做你爱吃的给你吃。」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哪里会有力气?没了力气又该如何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柳志远亦是聪慧之人,陈冰这话他自然听的明白,且这炙炊饼是陈冰亲手夹给他的,哪有不吃之理?因而他有不多话,心中甚喜,用手抓起便往嘴里啃。也只几息的功夫,便将那只炊饼啃食殆尽。
待他吃完这只炙炊饼,陈冰心中稍稍安心,替他斟了盏茶,柳志远端起吃了两口,放眼望了下四周奢华的装饰,放下茶盏感叹道:「这范鹿鸣,有些年头不见了,竟也过的豪奢起来了。」
陈冰问道:「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当是很不错罢?」
柳志远点头道:「不错,吴江范家虽算不得大门大户,可也出了些人物。只不过范鹿鸣却并非出生在吴江。哦,对了,他名德广,字鹿鸣,比我年长三岁。他爹爹的正妻,嫁入范家之后,一直无所出,且为人凶悍又善妒,纳了两房小妾,皆被她用尽了各种手段,导致入门几年仍未有孕。他爹爹受不住这般的折磨,便偷偷在华亭养了一个外室。他正妻虽有手段,但那不过都只是用于内院罢了,对外头的事情,就有些鞭长莫及了,因而这外室,她便一直不知。也只不过一年多的功夫,这华亭的外室便产下一子,那便是范鹿鸣了,因而他实则是外室所生。」。。
陈冰心中感慨,说道:「哎,那这范鹿鸣儿时想来亦是吃了不少苦头。」
柳志远却笑着说道:「要说一点苦头都没吃,那也是假的,小孩子毕竟童真,说话也是口无遮拦,故此他儿时也没少被我等玩伴打趣逗乐。不过他爹爹对这庶子是极为看中的,暗中那可是好吃好喝供着的。在那时,范鹿鸣可是范家唯一的血脉。」
陈冰忽的说道:「对了,他似乎说过他回了吴江,难不成是他爹爹把他接回去的?」
柳志远说道:「应是我在学武那年,范家的正妻病故了,而范家上下,因其妻的缘故,竟无一子半女,那时,他便想到了华亭的范鹿鸣,即便是庶子,他也要着手将他接回吴江,以继家业。至于此后他爹爹有无另外续弦甚至纳妾,那就不得而知了。自那之后,我便再未见过他,如今看来,他这日子过的也甚为舒坦呐。」
陈冰点点头,说道:「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段坎坷经历。」
柳志远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说道:「我亦是许久未见过他了,如今他到底如何,是否成家,我实是不知。」
几人闲说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此时天色已然全黑,不过好在船已靠近东山码头,而艄公和一众小厮呼喝连连,正在调整着船身,以让花船能更好的靠岸。
四人走出花船,范有寿和范有福早已侍立在旁,二人见柳志远一行人出了码头,范有福忙移步上前,躬身行礼道:「柳官人,这船上的吃食可还满意?」他见柳志远并未搭理自己,心中虽有些不快,可仍旧笑着继续说道:「呵,不合口味也不打紧的,我家主人吩咐了,待柳官人到了这东山岛,便请上庄子,庄子就在这东山山腰上,由此处上山,须行半刻钟的工夫。我这就上前头带路,还请柳官人勿怪。」
陈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山道,道两旁挂满了灯笼,整个山道宛如亮着的长蛇,蜿蜒向上,直通山腰,而山道颇为宽阔,并排四人而行亦是绰绰有余。柳志远却是不耐的朝范有福挥了挥手,范有福见他一副高傲模样,心中有气,肚里暗骂,但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便提着灯笼,走在最前头为众人引路。
范有寿的陪在柳志远身旁,恭敬道:「柳官人,这山道虽宽,却还是陡了一些,这夜色也黑,行的时候还请多加小心些。」
柳志远并未理睬,陈冰握着柳志远的手微微一紧,柳志远会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冷声对范有寿说道:「有劳。」
范有寿仿佛受了鼓舞一般,乐呵呵说道:「柳官人这样说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只不过熟悉这里的
山道而已,柳官人未曾来过,小人自须提醒一番。」
此时,刮过一阵夜风,却有阵阵清香传来,陈冰闻着为之一振,问范有寿道:「有寿,这山道两旁种了梅花吗?」
范有寿来了劲头,忙说道:「回小娘子的话,自从主人买下这东山岛之后,差人把整个岛都重新整改了一遍。别看如今这山道又宽又阔的,才买之时,那可是窄窄的一条小土路呢。主人那是花了大价钱大力气,才把这东山岛弄成现在的样子。弄好后罢,主人嫌弃这道上失了些情趣,便又差人在这山道两旁种满了梅花树,这如今正好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莫要说在这山道上了,即便是在庄子里头,亦是能闻到这股子清香。若是白天天气好的,放眼望去,山下各色梅花,犹如片片花海,真教人陶醉其间呐。」
陈冰听了心中十分向往,笑道:「那待到了明日天亮,我定要在庄子里寻个赏梅的最佳点,好好的欣赏一番这东山岛上的梅花。」言罢,陈冰抬手拢了拢仍旧插在发间的那支梅花,她心中一甜,仍觉得柳志远和自己的那些举动甚不真实,可自己被他牵着的手却说明了这一切并非虚妄,而是真正切切发生了的。她低头瞧了眼被柳志远牵着的手,过去与他相处的种种全都涌上了心头,心中暗自说道:「大魔头,我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辜负我呀。」忽的,陈冰嗤笑一声,转身对柳志远说道:「知行,明日一早你陪我看日出,看梅花,好不好?」
柳志远心头欢喜,笑道:「好,莫要说看梅花,便是让我陪你摘星星,摘月亮,我都愿意。」
陈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哼,你又贫嘴了。」她口中虽是如此说,却是半个身子慢慢倾靠在了柳志远的身上,心中却道:「傻瓜,我只要你能陪着,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