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断收回目光,径直走到殿外去了。
陆展不解,他原本以为集美会嗔怪一句,或是投来一个悲戚戚的眼神。
然而,她都没有。
她怎么就这样放下了,她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
陆展很想告诉她,与黄家的婚事搁置下来,起因是黄二小姐染了病,黄家说是先治病要紧。
谁知是真病假病?横竖两家人的意思,都是不大愿意结亲。
“集美!”陆展追出来。
集美回头,“陆三爷有事?”
陆展捏紧剑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鼓足莫大的勇气,“我与黄二小姐的婚事大约不成了。”
集美心一跳,脸一红,半转身子歪他一眼,“犯不着与我说。”
见她被山风吹乱了发,陆展转去背身将风挡住。狂风将他玄色的衣袍怒掀,在枯败冬景里显出凛然精神。
“我偏要与你说。”
他笑,一并把脑袋弯下来看集美的眼睛。
集美的心咚咚狂跳,就像有捣蛋孩童在心内乱敲。她翻他一眼,垂头扣着手指,“那谢谢你与我说。”
在呼号的北风里,陆展放软了声音,“那日王妃说我心里有鬼。我想了两个月,越发是觉得有鬼。”
集美抬起羞红的脸,“什么鬼?”
“专管婚姻嫁娶的鬼”,陆展顽劣地勾唇,“你若同我存着一个鬼,过些日子我给父亲提。”
集美愕然,“提什么?”
陆展故作神秘地笑,“你知道提什么。”
集美乔装不知,甩着腰间的丝绦嗔他,“心长在你肚子里,我可不知。”
想到陆府那规矩森严的派头,集美收了笑,“你能这样说,我很感激。因为我也住着一个不好与人讲的鬼。然而我们到底不是一类人,也只是心里存有同一个鬼而已。”
陆展却笑,“胆子这样小,信不过我?”
集美感觉眼睛发酸,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什么缘故,“我信,但我不信这世道。”
陆展将握剑的手转去握她颤抖的手,“事在人为。西北战局有变,我父亲正愁阖家重文轻武,要派我往战场去。待我立下军功,头一件事就是求皇上赐婚。”
提起皇上他便笑,“当今圣上比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头想得开,横竖就二三年的事。你等不等我?”
集美抬起泪眼,“那不成,拿你的性命换这个,还是不要了。”
陆展抬手揩去她的泪,“你还是不信我。”
其实他自己也没多少成算,到底是条出路,说出来日后在沙场伤了、残了、死了,总不至于抱憾终身。
集美拂下他的手,扭头看向一旁的银杏树,那参天的大树不知活了多少年,周身挂着姻缘红绳,不知其中几人能如愿。
她淡笑道:“有你这份心就够了,我不求别的。”
扭身走进大雄宝殿。
陆展在风中看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结出苦涩疙瘩。她清瘦无辜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亲娘,尽管他从来没见过亲娘。
起初他认为对集美的感情不过是对凄苦女人的怜悯,后来发现不是。
上次在凉月庵,她们聊起过往,集美对没有父母这事报以一笑,“有娘就过有娘的日子,没娘就过没娘的日子。自己多疼爱自己,到老到死都痛快。”
他终究认定,他们是一样。
陆展几步追去高声喊:“集美,我定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