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得自己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死死咬住牙,微微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压抑着,可那些仿佛与生惧来的刺痛不停挑战着他的底线。
“喝茶吗?”司琪的声音蓦地传来。
时靖豁然睁眼,见司琪远远站在厨房门口,正拿着个精巧的小茶壶,凝眉看他,眼神虽然平静如昔,但他似乎从那平静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和畏惧,就像一个普通人看着正在犯病的精神病似的。
他顿时呼吸一滞,从脚底升出一道寒意,浑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几乎是难堪到无可复加,一瞬后,他蓦地从沙发上弹跳而起,低垂着头,匆匆甩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立刻拔腿而逃,几乎连看都不敢看司琪一眼。
司琪住的是老式房子,门锁比较古老,他用止不住颤抖的手一拨竟然没有拨开,这让他更是焦燥和惊恐,可是他愈急,那门锁仿佛就跟他作对似的,愈是顽固不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挡住他逃离的脚步。
血液里的某些分子争先恐后的涌向他的脑袋,心底深处的那只猛兽肆无忌惮的冲他伸出了爪牙,因为太过用力,唇齿间弥漫着血的腥甜味,这种味道让他愈发沸腾,他拼命压抑住那种令人恐惧的冲动,恨不得立刻找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躲出来,让这世上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这锁有点问题,我来帮你开吧!”司琪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只见她白皙的手伸过来,轻轻在门锁上一拨,只见“咔擦”一声,门弹开了。
时靖立刻推门而出,速度快的好像身后有鬼追他似的。
“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跟我发个短信。”司琪状似客气的叮嘱了一句,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妈咪,叔叔走了吗?”司小俊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时靖仓皇而出的背影。
司琪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凝眉,她自然看出了时靖的异样,但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她不过去洗了个碗,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看看自己的小窝,除了小一点,颜色多了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等她目光在每个位置都转了一遍的时候,最终落在窗户上,现在是六点多,夕阳西下,璀璨的光线刚好把她的小窝照的纤尘必现,整间屋子都好像曝露在阳光下,这里跟时靖的别墅就像是两个世界。
一个黑暗,一个光明,完全对立的存在。
她隐隐明白为何时靖会急不可耐的离开了。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时靖离去的样子实在太过诡异,她犹豫了半天,还是给莫闻清打了个电话,暗示她提醒提醒莫闻澜,侧面关注下时靖是否安全到家。
而避司琪如蛇蝎猛兽般的时靖却顺着安全通道一口气冲下六楼,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再熄灭,昏暗的灯光如影随形般的紧紧追着他的脚步,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不管怎么逃都找不到一处黑暗供他躲藏,眼前万物都犹如尖利的刺毫不犹豫刺破他的皮肤,顺着血液侵入到他的四肢百骸。
痛不可言。
直到在六楼的转角处,慌乱的脚步被横放的木棍拌了一下,整个人蓦地往前扑,重重撞上墙壁,突如其来的剧痛反而像一剂良药终于让他全身上下都沸腾的恐惧和焦虑偃旗息鼓,他头抵着墙壁,死死咬住牙,将沉重的呼吸狠狠锁在喉咙里,两只手用力扣住墙壁,直到指尖发白,指甲不堪用力透出了血色,随即那几丝血色慢慢变的鲜红。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长长吐出口气,整个人犹如虚脱般跪倒地上,双手哆嗦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小小的白色药瓶,一口气吞了四颗药,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翻了个面,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额角的冷汗仿若春雨般不停划下脸颊,浸湿了他的衣领,手脚抽搐似的颤抖几乎停不下来。
他死死盯住上下的楼梯间,呼吸都不敢出声,生怕会就此错过任何声音,或许这个点正是吃饭的时间,又或许大家都习惯于乘坐电梯,总之楼上楼下的住户们并没有在这个时间闯入他的黑暗世界,除了楼外的大千世界依旧喧嚣热闹,供他吸取生命力的楼梯间却很安静。
好一会儿后,他脸上的惨白才逐渐变成苍白,颤抖的双手捂住脸,那口始终吊在嗓子眼里的气被缓缓吐了出来,短短的几分钟,他整个人好像从身体到灵魂都被打碎,然后再一点一点拼接回来,他垂眼看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指,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那些触目惊心的血。
“嘀嘀。。。”衣袋里的手机突地响了一下。
缄默半晌,他才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司琪的短信,“我妈比较喜欢花儿,要不你过来的时候给她买一束康乃馨,她可能是下午四点多到,你方便的话可以提前半小时过来,我那天下午没课,中午就可以提前走。”
时靖安安静静的看着手机,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屏幕,他想到方才吃过的千层饼,喝过的牛腩汤,他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吃过这么多的食物了,那些食物好像有生命似的在他胃里嘀嘀咕咕的冒着泡泡,但没有揭杆而起、想要抛弃他的意思,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然后才轻轻回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