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尊淡然一笑:“他就是那个人。出身泥潭,不是濯清之莲,崛起微末,不成意气草莽。但终有一日,他会助你洗净诅咒,返本还源,也会继承我等意志,庇佑一方。他会是清洁水域的先锋,一切染污的克星,他会是栽培芳菲的园丁,开辟太平的将领,他会是不可或缺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一连串的夸赞下,周磊懵逼了,感觉自己遇到了臆想症和神经病。但通过契约,他的确感知了垃圾鱼事实上焕发生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头狮子听言,竟是也当了真的样子,好奇地看他看个不停,露骨,毫无遮掩,却与以往所见之人不同,没有任何挑肥拣瘦的不屑,也没有居心不良的恶意。
“你好,”周磊听到这头狮子再度口出人言,“我是水画狮,很高兴与你相遇。”
这头狮子神俊异常,皮毛十分漂亮,犹如倒置的蓝海与云彩,它的眼神极其灵动,鬃毛和尾巴洁白如玉,在傍晚的黄昏中映得熠熠生辉,像极了天边的晚霞。
“以后请多指教,我的人类御使。”
那时尚且幼稚的周磊不禁忘了揣测与忧虑,凝望那双清澈的黑眸。
那里面满是温和如水的包容,以及他自己的倒影。
……
一头血迹斑斑的四腿走兽被撂进海。
水花喷溅,受暗影挤压,一星半点沾不得金贵而愤怒的罗伯特。
这太阴贵族满头驱除不得的泡沫,满面阴云,冷森森提高紧闭双目的周磊,铁钳般的手掌将其粗脖勒得血管暴突。
这表明周磊不但没死,还顽强地汲取空气,拼力地获取求生的机会。
“真是和阴影沼泽的湿泥一样恶心,”罗伯特厌恶地说,“我可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他身上分裂成百上千条蛇尾般的影条,一根根没入周磊筋络,横切血脉,隔阻血液,削片精神,偏偏强化了对痛觉的敏感,堪称痛彻心扉。
就见周磊的身体变得奇形怪状,这里鼓起一块,那里凹陷一块,头瘪腰突,一手肿成西瓜,另一手细成面条,左腿半截拉丝,右腿全部车轮一样扭曲,就连脊椎都恶变了,无力撑直,如同一只西瓜虫那般,蜷为一团,但受限于坚硬的骨骼,脊椎无法弯成完美的圆,卡在一半,咔咔嚓嚓,欲缩不缩,欲蜷不蜷。
观赏着新鲜出炉的得意之作,罗伯特愉悦地弯起眼睛:“这就对了,既然干的不是人事,何必长的个人样,现在不是适合多了?”
他将畸形的周磊破布样甩了甩:“自由海洋,自由海洋,只有兽类的自由,没有人类的自由,哪能叫自由海洋?”
他贴近周磊,声音轻柔:“我说的对吧?你这条多管闲事,对兽类俯首帖耳的狗。”
他作势抬高周磊,掌心酝酿乌光。
与此同时,同裘明大吵一架的魂球升入高空,炮弹一样急坠。
“……是这样啊,他们背地骂你走狗。”水尊握住鱼竿,端坐海岸,头戴箬笠,身披蓑衣,臀置竹席,俨然一副钓鱼翁的打扮。
听着周磊倾诉烦恼时,他不忘看着海里争先恐后,甚至为争夺他的鱼竿而打起来的鱼群,笑了笑。
“还有‘半瞎子’。”周磊抱怨。
水尊悠然道:“他们讲的也没错啊。”
“师父!”
“立场不同嘛,可以理解。”
周磊握紧拳头:“那我出师了。”
水尊眉毛一抖,拔出鱼线,立时有条最强壮健美的鱼乐滋滋地含着鱼饵跃出水面,然而其他落败者不甘,滥竽充数,一齐跳出海面,顷刻间,千百条形形色色的鱼种瓢泼降落,好似刮了场晴天里的台风。
周磊头发、两肩落着几条蹦跶不停的活鱼,他呼气,御水将它们尽数送回海里,无奈地盯视水尊。
水尊捋起人形时并不存在的胡须:“别瞪,言归正传,你吃我的,用我的,学我的,如今想走可不行。”
“上赶着卖的不值钱。”周磊回道。
“又来,我怎么教你的?言语总是如此粗鄙。”
“师父你自己想歪了,”周磊表情不悦,“再说鸱吻叔不常说这种话?”
“所以他不受欢迎啊。”
“……师父。”
水尊轻点那条鱼中胜利者,灵光一闪,那鱼欢快翻越回海,再有无形水流途经,把众多搁浅的海鱼卷回海里,他得了空闲,脱下蓑衣箬笠,面对周磊,拍拍衣服,问道“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想说服他们吗?”
周磊不曾幻想:“说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