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猛然一听,愣了一下,又立即反应过来,忙小声说,小声点。这事一说不就透了,这说明你也去了。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去想偷什么东西吧?
叶紫本来想委婉点明,最近有人说邱市长家被盗了,你黄安知道吗?不想自己太过激动,一时竟改成直截了当。看到黄安这样,虽然一气说漏了口风,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但是,也好,知道了实底。黄安邀她来时,她就想好了,想印证一下,是不是黄安。虽然明明白白的事情,但这层窗户纸必须捅破,否则,就不可能合拍,说不定黄安下手,自己也下手,会再次出现误会。想了半天,叶紫干脆说,是我又怎么样?难道那天不是你吗?
黄安笑了,说,那天是我,确实是我。
两人忽又大笑,都在想,这么巧呀。
黄安把果盘端到叶紫面前,说,叶紫,请吃点水果,消消气吧?
叶紫就拿了个水果吃了起来。
黄安就想,紫藤比叶紫文静多了,但紫藤的文静让他感觉压抑,让人难受,而且产生不了一点激情。叶紫就不同,叶紫看起来跟男孩一样,但她直率,她野性,让黄安感到很美。自己与叶紫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己又怎么能抑制得住呢?明凤像风一样从自己的面前过去了,刷疼了他的脸,也割开了他的心扉,感到苦涩。但再苦也得咽下去。明凤已是覆水难收了。得不到明凤,自己也不能单身呀?想到此,黄安就没有了脾气,装着讨好的样子对叶紫说,很想跟你聊聊,我自己也是臭硬的脾气,咱俩也算投缘,我挺喜欢你,觉着像你这样的姑娘,曲折艰辛,待人又忠心耿耿,很难得。
叶紫的眼里,黄安永远是个硬汉。可今天,怎么了?自己怎么不认识了?不是不认识,是自己终于把他折服了。想到这,她心里一阵高兴。过了一会儿,她说,黄安,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有柔弱的一面。跟你说吧,我叶紫也跟你一样,从农村来到这个地方,是大姐救了我,我才有今天,我怎么能忘记大姐的恩情呢?
黄安说,叶紫,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你家里情况,来来往往的人当中,我也没有见到你家里人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么一说,勾起了叶紫的伤心事。叶紫流泪了,眼睛红红的。过了一下,扬起了头,看着黄安说,其实,我比谁都苦,也可以这样说,我是个苦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只能跟叔父在一起,大一点了,叔父为我……提起叔父,叶紫心里很痛。已经泣不成声。
黄安见到这种情景,也感到意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么去安慰,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叶紫,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惹你伤心了。
叶紫擦擦泪水,忽然笑了起来,说,黄安,不怨你。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正是有这样的历史,让我痛苦,我总是抑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才能有精力去搞工作,一心一意为大姐。
黄安说,叶紫,你这么一说,我很感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大度而又无所畏惧的姑娘,我总是不明白,你可以在很多时候不计个人得失,而又在很多地方却使小性子。有时显得大大咧咧,有时又装作很小气。现在我懂了。这,就是你叶紫,也是你最可爱之处。黄安又说,我到东莞,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感受深刻。你知道吗?我在家,也不是独苗,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待我很好。
说起家事,黄安有些伤心,他唏嘘着说,那时,家里贫穷,有好吃的东西姐都舍不得吃,给我吃。开始我不懂得,以为姐姐不想吃这东西,心想这么好吃的东西,姐姐为啥不吃呢?有一次,我跟姐姐说,听说有一种东西叫苹果,很好吃,我没吃过,想吃。只是这东西城里才有,我家离城远,难买到。姐姐听我这么一说,也没有说话。过几天,姐姐不见了,家里人到处找也没有找到。我们那地方靠近大山,常有狼狗,娘说,你姐姐可能是被狼背走了。亲戚自家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娘哭了几天,十分伤心。正在此时,姐姐回来了,满脸全是泥土,裤子破了,打着赤脚,头发蓬乱,还有很多草灰,整个比乞丐还难看。娘又气又喜,抱着姐问,干啥去了?六七天见不到。姐从心口窝里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一边红红的,一边十分鲜亮,给我说,弟,这就叫苹果,我进城了,走了两天两夜才去到,买后就回来了,我也没尝是啥味。这时,娘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流。娘摸着姐的头发说,孩子,太傻了。我拿着苹果,跑屋去,切了四份,爹、娘、姐、我各一份。爹那一份,直到烂掉也没有吃。黄安说,现在想来,是姐傻吗?不是。我时常梦见姐姐,梦醒后,我还很想姐姐。这时我才知道,那是姐爱我。有了爱,什么事情也不怕。
黄安说着,叶紫听着,仿佛也回到了那心酸的童年。是呀,自己从小家穷,又何尝吃过苹果呢?叶紫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黄安继续说,可就这样,姐姐得病了。这病本来不算啥,要是现在就可以治好。一开始只是感冒,家里穷,没当紧,发烧了,就咳嗽,咳嗽几天之后,眼望不行了,才往医院拉。医生一检查,说,来晚了,是肺炎末期,马上挂吊针。我守在床面前,姐说,弟呀。姐姐胸脯疼得很,你帮揉揉?我就帮姐揉背。姐姐双手攥着我的胳膊,咳着咳着,唱起了儿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请你过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我说,姐,你别唱了,咳这狠,还唱,越唱不越疼吗?姐说,你帮我揉,我好舒服,痛少一点了。姐又说,弟弟,你知道吗?我爱你又妒你,你知道我妒你啥吗?我问,姐,你妒我啥?姐说,我是老大,娘生我时,就没奶吃,我只能喝粥汤,而你是老二,生下你时,娘就有奶,我常看到你趴在娘的怀里,吃奶吃得那般香甜,我就想吃,但想到娘的奶只够你一个吃的,也就忍着了。以后总吮中指,看,这中指头吮得细长细长的。我说,要不,等你好了,跟娘说,让你吮一吮娘的奶头。姐说,大了,不行了。要不,我唱个妈妈的歌给你听?姐咳了又咳,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孩子想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得我疲倦了,睡了过去。可是,刚睡着,爹、娘、护士都来了,一摸,说,姐姐死了。心脏已经不跳了。娘说,这孩子苦,临死,还吐出这么多血呀。我的背上,床上,到处都是血。我哭呀,喊呀,姐姐真的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时,我都要哭,要流泪,心里好痛,痛得我直流汗。
黄安讲完了,眼睛湿润,在那喝水。叶紫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叶紫擦着眼泪,跟黄安说,真没想到你姐姐那么苦。
黄安说,姐姐去世后,我深深记得姐说的话,我是老大,娘生我时,就没有奶。我理解,老大,就应顶天立地,护着一班兄弟,即使再苦,也是应该的。
叶紫似乎明白了一点道理,她说,我也是孤儿,老板花了不少钱把我救了出来,我原来叫胡云,是大姐给我改的名字,说是算认着个妹子,老板待我又这么好,我已把她当作亲人看待,我要为她做点事情。
谈论着家乡,叶紫又向黄安说起她的父母和叔父的事情,还说,现在真想抽时间回去,叔父的坟头多年没有包了,也不知还在不?说得十分凄婉,黄安听着,也不觉潸然泪下。
聊了一会儿,都觉得很伤感,家乡的事太多,要说的也太多,特别是痛苦,让孩子的心灵划伤得很深很深。黄安一直忘不了家,想回家乡建设,也可能是基于这一点。
喝了一会儿茶,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这才慢慢地从悲伤中淡出。黄安想起自己今天找叶紫的目的。就说,刚才只是想着说话去了,忘了一件事。我今天邀你到这来,也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的。
啥事,你说?
黄安说,紫藤待你很好,但经邱菊介绍,待我们也不薄。在这里,我不仅混到了钱,最主要是学到不少东西,还能发挥作用。这些让我感到快慰,也很感激。黄安又说,譬如,我混了点钱,可以去报谢对我好的人,让我心灵不再痛苦。在这里,可以把我的兄弟们带出来,找到致富门路。说句不该说的话,我遇到了你,知道你的遭遇。我同情你,理解你,也更加敬重你。你性格奔放,敢说敢为。是女人,就得像你这样。
叶紫听着,心里十分受用,想自己这多年来,有谁了解自己,又有谁知道自己的痛苦?自己是个女人,因为美貌,曾经遭受过多少污辱,自己不把自己装成男人,行吗?平时看黄安,这不顺眼,那不顺眼,没有想到,他也是个苦孩子。想到这些,眼泪慢慢地又流了下来,看着黄安,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叶紫擦掉自己的眼泪,长叹了口气说,黄安,今天我算是听到了你的知心话了,我很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黄安,这些年,我叶紫的命运苦,已经对很多事情不再奢求了。叶紫真诚地说,黄安,我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一是我对不起我的叔,我要混出个人样来,这样才能告慰叔父的在天之灵。二是放心不下姐,她也不小了,但在商海,她想独身,谈何容易?即使独身,老了,谁来照顾呢?
黄安说,紫老板确实是个好老板。遇着商机,能抛得开,放得下,在商海当中,是个让人敬重的老板。她温柔娴静,风度宜人,善解人意,可以说是天鹅,谁娶了她,都会幸福的。
叶紫说,黄安,我不是说媒的,但我觉得,大姐对你很好,很有意思。今天听你说话,觉着你也是至情至性的人,要是你愿意,我给你探探?
黄安大笑,笑过之后说,叶紫,你别忘了,爱是火花,是说不清楚的。
叶紫窃笑,偷看黄安,不屑一顾地说,你黄安真是,什么身份?大姐还不知有意不?自己自作多情了。
黄安说,叶紫你不要害我。大姐很好,但这事不是强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