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凤“噢”了一声,盯住黄安,说,一个退休干部?
黄安没有吱声。
明凤等了一会儿,见黄安不说话,心里也在琢磨。而黄安呢?心里也有事,想,这玉琮的事不能说,说了明凤也不信。自己才出来,就捡到一件宝贝,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还是不说为好。
明凤见黄安不说话,心想,蹲了牢狱,变了。没有深想,就大大方方地说,这几年,社会变化很大,农村到处都在搞改革,田地已分到户,在家能干啥?有很多人也就走出去了。走出去的人,有混好的,像来福、长寿,年终也带回不少票子。听他们说,在外面也很苦,挖煤也好,做砖也好,都很累。但不出去咋办?窝在家里,饭都吃不饱。
黄安说,六弟、七弟都出去了?
明凤点着头又说,你刚从狱中出来,在家咋办?现在人言可畏,你出门,人家见到你,就会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就算你改了,谁能相信?我不是看不起你,在家的出路就是当村干部,就是这,哪能轮到你?再个就是当教师。如果考,我看你还行。可现在还是推荐,就轮不到你了。
黄安觉得明凤分析得有道理,暗自下定了决心,于是就说,八妹,我准备出去打工。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明凤却笑了,说,黄安,你们都是大老爷们,我去咋办?
黄安说,那你……
明凤说,黄安,你这几年在狱中,瘦了,个头长高了,但也变化很大。
话说到这种地步,说工作,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黄安就说,明凤,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没有想到,明凤却说,这几年,都大了,也都下学了,都不胡闹了,反而生活过得十分的平静,好像人们也比较认可这种生活。同时,现在人们没有大集体那时忙了,闲时,三三五五,聚在一起,打打扑克,聊聊天,再不,就是说笑话,唱歌。现在,在本村,有很多人都会唱流行歌曲。
说起这些,反倒放松了许多,但黄安的心,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隐隐在痛。黄安等明凤说完了,就问了一句,说,大婶大叔都还好吗?
明凤说,我父母都还好。家里养了几头猪,田地到户了,种点水稻,收点粮食,生活也算过得去。只是,父母就我一个,这你知道,我又是一个女孩,他们思想有问题,觉着没有儿子,在农村抬不起头,有些人,有不顺心的事,就找俺家的茬子,说话带刺。另外,就是农村活很累,要是能脱离农村不当农民就好了。
黄安说,要不,我就不出去了,到农忙时节,我有一把力气,也可以帮你家一把?
明凤斜眼看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让黄安捉摸不透。笑过之后,说,黄安,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知道吗?这里有个道理,我不是看不起你,你是坐过牢的人,在家,你能混得出头吗?你只有走出去,才能有一线希望。而我呢?家里牵挂的有父母,又是个女孩子,出去,我也想,但现实是不允许的。
黄安没有话说,一个劲地看着,看得明凤有点不好意思。明凤的手在摆弄着,脸上出现了红晕,过了好一会儿,明凤说,黄安,你不要再犹豫了,出去吧,出外要混出个人样。同时,那些不成熟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你一定要汲取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在外要放聪明点。祝你好运,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过,明凤大方地伸出了手,握过手之后,转过头,匆匆走了。
黄安悻悻地回去了。回到家,他父母正等他吃晚饭。
黄安端着饭碗,跟他父母说,我想出去打工?
父亲一听,马上把饭碗往桌上一撂,大声说,小祖宗,你再也不要给我惹是生非了。
他娘也停了下来,忙问,你说啥子?才回来,又要走,娘不放心。再说,我跟你爹都老了,家里分的几亩田地还指望你种呢?
黄安很难过,看着父亲那满脸的皱纹,又瞅一瞅母亲那有点斑白的头发,他抬起了头,咬了咬嘴唇,劝他父母说,爹,娘,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在家里,也许可以照顾你们,但家里穷,怎么能混好?我出去了,三年五载,也许有一线生机。
他娘说,我不图啥,只图你平安。你知道吗?我们村里也有人出去了,也有混到大钱的;但是,也有几个人,走几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出去怎么叫娘放心?再说你也大了,在家说个媳妇,娘心里踏实。
他娘说着,他父亲抽着烟,沉思着,过了好一会儿,没想到,他爹忽然说话了。他说,我想通了。这几年,你没在家,我们不也生活过来了?现在你要出去,就让你出去,出去闯闯,虽说不在身边,还是比在狱中让我们牵挂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