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见她忐忑地望过来,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火气“朕不是冲你,今日朝上有些事。”
沈菡松了口气,但见他气得脸都红了,一路回来头上全是汗,连忙倒了盏温茶递给他“出什么事了”
玄烨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放到桌上,冷笑道“今日宗室觉罗、内廷大臣、六部九卿一起上疏,合词奏陈,极力阻止朕亲征。”
玄烨以前就从没见朝臣这么同声同气过
这个大臣说“圣驾此时离开京城,恐会引起百姓惊疑不安。”这是说满人。
那个武将道“南方各省未知详情,得悉圣躬驾出京师,恐怕会以为时事有变,牵动大局。”这是说汉人。
沈菡一愣,没明白“之前不是说朝中纷纷请战吗”
提起这个,玄烨更火大,竟头一次开口骂人了“一群怂货不过是先遣的探马遭遇了一场失利罢了,竟开始畏战畏难,不想打了”
今天他召了三品以上的武将一起商讨方略,结果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坚持兴兵征讨的,不过四人
玄烨“竟还有人说噶尔丹不足为虑,不用这么麻烦去打。大漠纵深开阔,打也不好打。”
沈菡听完都无语了“这人傻了吧人家都打到自己家里了,咱们就干看着”
玄烨终于听着句人话,心气顺了点儿“你看,正常人都知道的道理,满朝文武却只能说出这种狗屁不通的屁话”
叫人如何不生气
玄烨当着大臣喜怒不显,其实憋了一肚子火“还有人说噶尔丹乃是蛮夷,最好的方法是无为而治,驱逐防守即可。远劳师旅,也不一定能灭掉。”
沈菡蛮夷
这话几乎要把玄烨都给气笑了“蛮夷呵呵,当年太zu太宗何尝不是被视为蛮夷,爱新觉罗到现在也不过还是蛮夷”
先朝亡国的教训,都被吃到狗肚子去了
啪
茶盏碎裂成渣,帝王之怒,令人心惊,一屋子人全吓得跪倒在地。
连沈菡都忍不住一惊,心脏极速一缩,不自觉避开了他的视线,有点儿紧张。
玄烨发现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去平复怒火。
沈菡想了想,示意身边的人都下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玄烨怒过之后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沉默地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
沈菡静静坐过去陪着他,没有说话。
玄烨出神了片刻,突然转身抱住了沈菡,把脸埋到她的肩膀上。
沈菡被抱得有些疼,但她没吱声,伸手轻轻抚摸着玄烨的后背。
温柔的力道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慢慢理顺着玄烨心里的块垒。
好半晌,玄烨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才几十年罢了,何以至此”
打江山时多么有血性的满洲勇士和宗亲,拼搏厮杀从无畏惧,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沈菡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颓丧的语气说话。
“百年之后,朕不敢想。”
沈菡想起清末,默然无言,哪朝哪代的开国之君,文武大臣没有血性和骨气
可是新朝的崛起,也必定与前朝的没落无能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