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疆语气沉肃,“郭大人是天子特使,关切北境军将士,特往前线劳军,却在途中被流窜的北胡马匪劫杀,实乃我大盛朝的损失。”
在座的哪个也不是傻的,怎么听不出这话真实的意思?
——赵疆胆大包天!
不等众人说话,反而是赵疆先点了邓瑾的名。
“邓将军不必担忧。铁卫是父亲留给我的,我必不会让他们去做坏名声的事。”
邓瑾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今日赵疆将人召齐,是为了安排他走后北境的事。
程勉他带走,静石先生留守定北王府。他走以后,北境军全军静默,扎牢篱笆,该种地种地,该耕田耕田,练兵悄悄的,大动静不要。
短时间内,他很可能回不来。而只要他带着两个崽子待在皇帝眼前,皇帝对北境,对赵家军的疑心便能暂且放松。
这反而是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
边地敢有来劫掠的北胡兵,一律按匪患论处。在他回来以前,剿匪可以,和北胡人交战不行。
如有双边百姓悄悄互市的,不必管涉。
“右骁骑营邓瑾暂领军务,铁卫会有专人同你联络。”
他说完,也不管众人各异的神色,也不去看邓瑾脸上的惊讶,摆摆手让人全出去。
——总得给人留点时间背后嚼嚼他的舌头。
他知道,他这些政令一出,这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赵英的幕僚都会惊讶。
年轻的赵疆在他们眼中,是个彻头彻尾恣意妄为的二代,他是鹰派中的鹰派,莽夫中的莽夫。做个先锋将军绰绰有余,可真让他管北境这么一大摊子事,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将军只管行军打仗,要做镇北王,却要连这十几万大军并数十万百姓的吃喝拉撒全都管起来。
盐铁税收,道路水利,春种秋收,牲畜下崽,全都要放在心里,过一遍脑子。
一个十几岁带着一柄铁剑就跑去闯江湖,连儿子出生都不回家来的浪荡子,会有这个觉悟?!
确实没有。
上辈子的赵疆也曾上京,明知道皇帝召他去是狼窝虎穴,他还是带着几个铁卫就去了。
那个时候他满腔愤怒,只想在大殿上当面问一问皇帝,问一问百官,问一问这倚仗着北境军民流汗流血才得以“和乐融融”的天下万民——
凭什么?!
北胡人早知道赵英和赵堤的进军路线,设下重重包围,将他的父兄陷于死地。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传递消息,要看着定北王府受此重创,甚至从此消失!
他要去问一个明白,讨一个公道!
热血上头,北地的赵家军和百姓,以及两个稚子,都被他扔在了脑后。
皇帝果然是打着要扣住他的主意。镇北王的名头依然给他,却借口说他年纪太轻,又经大丧,以慈爱之名留他在京中。
赵疆在京中跟着一群皇子皇孙读了半年的书,才终于找到机会,重新和北地取得了联系。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夤夜出京,起兵造反了。
北地百姓苦啊。
赵家军几乎都是北地子弟,跟着他东征西战,北地的百姓只剩老弱妇孺。
就是这些老弱妇孺,在赵疆起兵的数年间,源源不断地为赵家军输送着粮草,被服,军械。
输送着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输送着他们的汗和血,骨和肉。
赵家军打下了天下,赵疆开创大晋,而北地却经历了长达五年的人丁凋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