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何芙蓉突然哭起来,对儿子说:“儿呀,老娘养你这大,图个啥?不就是图你能娶上老婆,为娘生个孙子,也算是给你冷家传宗接代吗?可是,你呢?参军了,长大了,忘记娘了,娘的话就可以不听了。你虽然没有见到那姑娘,但是,人家对得起你呀,人家哪一点配不上你?那女娃,又勤快,又会事,十里八塆,谁不夸她,有多少人到她家提亲,她都回绝了,就是认你这个当兵的。俺去信你没有看吗?不是让你带一套军装给她吗?你怎么能随便给了别人呢?”
他知道娘苦。这几年,吃不饱,娘省着给我吃,夜里一坐就是半夜,干啥?拉鞋底呀。自己当兵走了,按照政策,怎么摊上自己去呢?娘硬是找到超美公社,找到领导,说自己同意,不用国家照顾,这样才走的。走这几年,娘在家里,又苦又累。想到这,看看娘,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他扶着他娘说:“娘,你在家受苦了!你就原谅儿子不孝吧。但是,儿子也是不得已呀,你没有见到,他老是盯着那套衣服吗?我又不在家,我走了,还指望他们照顾你呢。”
“再想要也不能给,”何芙蓉说,“荣荣那里,你怎么交代?”
“娘,什么‘荣荣’?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看你,看看你身体怎样,与人家有什么关系呀?”
他娘十分激动,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问:“你说什么?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明天就见面。到这时,难道你不想见面了?”
他不敢再说话,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下。
听到嗯声,看到这情形,他娘伤心地说:“儿呀,你爹死得早,俺的身体又不好,还能活几年?说不定哪天腿一伸眼一闭,就去见阎王了。趁着俺还没有闭眼,你就不能娶个媳妇,让俺高兴、高兴?要能为冷家生一男半女,俺也算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了。”
话语十分凄惨。
听到他娘这么一说,知道他娘铁了心,想到冰娇,心里难过,于是也急了,带着火气说:“娘,不是我不去相亲,也不是找不到对象,明年要是提不上去,按照规定,我就要转业了,到时,肯定找一个回来,让你瞧瞧。”
“那不行!你等得起,人家等不起。荣荣,现成的好姑娘,为什么不要呢?你知道吗?娘这几年,要不是她,还能活到现在?”他娘说得十分坚决。
他晃着他娘的胳膊说:“娘——,你怎么能这样包办呢?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我能不知道轻重?你说的这个,我就是不见!”
争来争去,他就是一句话,不见!怎么办呢?何芙蓉又急又气,手抖着,一下子跪了下去。他赶忙去拉,拉也拉不起来。他只能也跪着,哀求着说:“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你说是干什么?都是俺自作自受,怎么生下你这个不孝儿子,才走几天,娘的话你就不听了?要是不答应,娘就给你跪着!”他娘威逼着。
他没了办法,爬起来,来回转,转了几下,又去抱,他娘就是不起来,怎么办呢?看看,头发已经斑白了,这些年,在部队里,娘也操心呀。想到娘可怜,他心肠一下子软了,心想,还是先依着她,见面就见面,到时,找个理由不同意,不就行了嘛。
他心里打定主意,又跪在地上,央求着说:“娘,儿子错了,我答应你。”
何芙蓉来了精神,“嗯”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儿子,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她想,儿子,牛脾气,犟得很,怎么随便就答应呢?难道到部队,脾气改了?她揣摩着。
到了第二天,天刚亮,他娘就喊:“秋风,起来,该起来了。去街上买点东西,荣荣今天来,得好好招待,别显得俺家寒酸。”
他虽然答应着,想到了应酬,心里没底。又想到冰娇,心里有点难过。回来了,虽然很疲劳,但是家里跟部队里,还是有差距,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儿。睡着了,他梦见到了花少荣,她并不丑,是个好心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回忆着,没有回绝是对的。再看看,浑身飘着花瓣,香味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那容貌,怎么在哪见过呢?真是让人心醉。刚刚准备说话,他娘叫了,醒来,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去买菜。
“娘,买些什么东西?”
“买点米酒,打点豆腐,要是钱不够,你就把鸡蛋带几个,换些盐。”他娘很高兴,还像两年前一样,吩咐着。
他出门了。
走过山坳,爬过一个陡坡,就到圆圆大山嘴了。拐过大山左边的小嘴子,就是代销点了。圆圆大山下,有一条小河。水,徐徐流着,很浅,水质清澈。紧挨小河,有一块小稻场。在这里,他又遇到了冰娇。见到了冷秋风,她格外兴奋,赶忙站起来,笑着,招呼着。看来她早来了,还穿上了军装,他盯着,心里十分激动。
他迎了上去,高兴地说:“妹子,你,穿上军装真好看,我在外当兵,走过那么多地方,也没有见到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尤其是穿军装,更好看!”
“是吗?”她也很高兴,瞪大眼睛,不自觉地架起膀子,转了一圈儿,说,“我总算过上了当兵瘾了。不过,这衣服太贵重了。妈骂我贪心,叫我穿一次,赶快还给你。”
他赶忙摆手说:“妹子,那怎么能行呢?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我们这地方,有这样的规矩吗?我有那么小气吗?”
“要是这样,我可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呢?”
“谁要你谢了?不过嘛,这两年我没在家,家里发生了很大变化,特别是人,我都认不得了。要不,你说些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