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风看看夏冷子,觉得真是幸运,每次遇到危险,就是这个小孩帮化险为夷,小夏虽小,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呀!他一把拉过夏冷子,抱着,“嗯嗯”地哭了起来。
郑运发没有去管他们,在那喃喃地说:“三小、四小的幼儿园,还有五百多名儿童,不知道救出来没有?县城里怎么没有拉警报呢?难道还没有来得及,就已经把他们冲走了?县里的领导都冲走了,那么这里的责任谁负呢?”担忧,后悔,在那自言自语,“也许,多走几步,就能叫醒几个民工,也许,就能把李百川喊醒,李百川也许就会没事。”
“你走时,见到你婶子吗?”冷秋风又问:
“表叔,你不是糊涂了吧?我走时,表婶子正疼着呢,哪能见到?”
冷秋风听到这话,一下子又哭了起来,哭着喊着:“冰娇呀!你好命苦呀,怎么恰巧等到这时生孩子呢?我知道,我们那地方洼,这水……”
冷秋风跪着,双手合十,喃喃地念叨:“老天爷呀,你可得保佑冰娇平安呀,我们可是苦命人呀,苦命人啊。”
郑运发看着生气,说:“这是老天爷能保佑的吗?不是。一个快生的妇女,能活着出来,那是命大。不过,秋风,不要怕,他奶奶的,这鬼天气,大水到了我们那里,二三十里路,也得一会儿,到那时,还不都跑了?”
“郑书记,这就说不定呀,表婶子正在生产,又不能走,谁去抬她呢?”夏冷子好像很担心。
郑书记觉听着,更加揪心,于是,漭漭地哭了,哭着,喊着,一头栽倒在水里。
其实,事情发生的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坏。
夜间,雨下得很大,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冰娇,肚子痛,一阵紧似一阵儿,痛得有点抽筋,她想用劲,就是用不上。用不上劲儿,孩子也生不出来,怎么办呢?接生的是农村人,只知道小孩头出来时,用手拽,别的什么也不会。她突然想到自己不行了,彻底失去了信心,想到了冷秋风,有一种想见丈夫的渴望。她说:“冷子,我想见你表叔,晚了,恐怕就不行了。”
夏冷子在外间,听到说话,回答说:“表婶子,你得挺住,表叔在工地,怎么能见到你呢?”
她哭着。
夏冷子听到她叫得伤心,心里想,你不就是想见到表叔吗?我夏冷子,在农村大人当中,也就是表叔能看得起,我呢,也想到工地看看,只是下着大雨,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肚子又痛了起来,很难过,她也不再叫唤,牙咬得嘎嘣响,干脆不再使劲,反正快死了,还想什么呢?什么也不想了。
夏冷子犹豫着,心里忽然想到,为她,也许值得去一趟,不就是淋点雨水吗?夏冷子来了勇气喊:“表婶子,你挺住,我去找表叔。”
她听到这话,忽然睁开了眼睛,从门缝里看看夏冷子,心里有了希望,眨了眨眼睛,想说话,但是又没有说出来。
“表婶子,外面雨下得很大,我估摸去来也得三个小时,你得挺住啊!”
她看着夏冷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走了。
水库的大坝倒了,水势很急,城关的损失最大。水库总指挥,县委副书记被水打走了。三所幼儿园的孩子,将近千人,没有一个活的,全被水打走了。还有,就是在大牢里的囚犯,活活的淹死在牢中。县委书记跪在地上,向苍天呼喊,只要一死能换回生命,他也在所不惜。县武装部长,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县委武装部副部长见事不好,急忙碰了一下,一颗子弹穿耳而过,只留下了一只耳朵。
冷秋风住在河湾边,发大水,家里经常上水。但是,他家离县城约三四十公里,水到这里,水势减缓。大队吹起哨子,敲起了锣鼓,响起了喇叭。接生的,见此情景,早跑了。此时,她仍然十分清醒,知道大水要来了,怎么办?这下完了。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地说:“孩子,苦了你了,你可要了妈妈的命呀。”心里焦急。没有想到,这一焦急,肚子反而痛得厉害,大汗淋漓。她又十分生气,心想,这孩子,怎么就不认得亲人呢?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出生。要出生,你就顺顺当当,你反而不这样,你真是妈的克星呀!唉,孩子,死也不能死在娘的肚子里呀?你要来到人世,只看一眼,也知道有这个世界。她想到这里,横下了一条心,使劲地蹬床。
她不想活了。不想活的人就十分潇洒,不想活的人容易走极端。现在,她就是这样。她不仅使劲地蹬,而且把身体伸直了,一会儿,就扭曲成一团儿,咬着牙关。不一会儿,孩子生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堂屋里,小猫在啊呜啊呜地叫着,也许猫儿闻到了什么,一下子跑了过来,先是闻闻,然后去舔婴儿,舔过之后,就去舔她的嘴。她被舔醒了。她全身发冷,心里难过,肚子饿得慌。她硬撑着,慢慢弯腰,用手抱起小婴儿,用嘴舔舔,不想,小婴儿哇哇地哭了。她激动了,来了力量,一下子笑了。她用棉布裹起婴儿,下了床,在门角里找到了两个生鸡蛋,打开,喝了。
喝了鸡蛋,有了力气,她抱着婴儿,跑了出去。
她死里逃生,生了个女孩,又与冷秋风重逢,心里万分高兴。看到那么多人死去,自己安然无恙,还在大水当中得了闺女,心里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三天过去了,九天也过去了,满月了,郑运发来到冷秋风家,看看她还活着,并且生了一个女孩,感到奇怪,又感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