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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瞎子头昂着,眼窝内陷,问:“你是姑娘吧?报上生辰八字。”

她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没想,瞎子接口就问:“你是来求婚姻的吧?”

算命,信则有不信则无,完全存乎人心目之中。一般算命的,都拜过老师。老师除了教徒弟一些阴阳之术、《易经》理论之外,就是经验。什么经验?跟医生一样,就是“望、闻、问、切”。望,就是看;闻,就是思量;问,就是了解;切,则是把准你的脉搏。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察言观色”。当她再三追问:“你看我的婚姻怎样?”算命先生就有了经验。他说:“你的婚姻很好,可能要遇到一位吃皇粮的,但是……”又忍了一下,听听,然后又说,“只是这位吃皇粮的……你的一生很苦呀!”说过,不再说了。她给了一角钱,走了。

她回家后,越想越奇怪,想到那位大娘,又想到了那张照片,那的确是一位英俊的少年。想着,想着,有点动情了,仿佛遇见了梦中情人,心想,莫不是上天安排的?花季的她又想,听何芙蓉说,她儿子马上要提拔了,在部队转干,不就是吃商品粮的吗?

她借故赶集,从月亮口经过,打听过后,知道了冷秋风的家,见到了何芙蓉。她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逢着头痛脑热,都得各自照顾各自。还好,现在解放了,有了吃的,虽然苦点,也习惯了,没有啥。但是,就是睡地铺比较多,落下了一身寒痛。痛得让人难过,逢着阴雨天,就痛得只哼。

她来了,她的到来,何芙蓉高兴得只叫闺女。中午留着吃饭,也不客气,饭前饭后,她忙着给冷家干活,往后,每次来,不管是烧锅,还是打猪草,田里地里,她都会做。半年过去了,一来一去,两家都熟悉了。吃住在一起,不免谈起婚嫁之事。何芙蓉就特别喜欢这个闺女。

花少荣有父母,还有一个弟弟,提到婚姻之事时,爹说,好是当然好,就是没有见过面,万一见面了,双方不和,男方不同意咋办?我看还是见面再说。

她弟弟叫花少军,虽然还小,但是在上学,很有思想,听了父母的话,也插嘴说:“我姐姐心地善良,又会好多活计,想他也会看中,见面也行,要是见面,不能到部队见,让他回来见。”

这样一说,何芙蓉也就没得说的,只能去信,让儿子回来。

冷秋风想着,走着,虽然有点热,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到家了,也就不觉得累了。想到这里,不觉哼起了家乡的民歌《采茶情歌》。唱了一段儿,从山坳里也飘来一阵歌声,歌声是那么悠扬,那么甜美,他停了下来,听着,四处张望着。

“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圆;圆圆的明月,啥时才能见。妹妹哟,你要是那天边的月,哥哥我呀,就是那圆圆的山。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圆;圆圆的月亮口,一心拼命上山巅,哥哥哟,你要是等到了那一天,妹妹我呀,远去了天边怎么办?”

他干脆不走了,放下提包,往山上望去。山是圆圆大山,青青的松树,在颤动着,仿佛在笑着,向自己点着头,在欢迎他回家。一会儿,慢慢地,从树丛中闪出一位姑娘,他第一眼见到了,惊呆了!

姑娘像一点红色的花朵,在绿色的海洋里浸泡着,漂浮着,滑动着。那是一点儿,慢慢放大的一点儿,接近了,也看清楚了,这时,他见到从圆圆大山里走出一位仙子。这位仙子,穿的是红色的短袖衫子,前胸绣着一朵美丽的开着白花的幽兰,绿绿的叶子,衬托出白皙而又青春的一张笑脸。那花,是绣上去的。那红色的衬衫,也是染就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纯真,仿佛没有沾染一点人间烟火。走近了,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就像这圆圆大山的山泉,每时每刻都在流淌。

到了面前,他傻了,呆了,一动不动地盯着。

姑娘从圆圆大山里采集兰草。一阵幽香,他陶醉了。他穿着绿色军装,对于山里的姑娘来说,是个雄壮威武的男人。要穿上绿色军装,一个农民娃子,是十分不容易的;在这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姑娘眼里,也算稀奇。她不免多看了两眼。她看见他看着自己,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地对他笑了笑。

他张了张嘴巴,惴惴不安地问:“阿妹,你是月亮山里人吗?”

姑娘笑着,挤着眼睛,指着说:“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冰娇啊。你当兵,那地方都叫姑娘‘阿妹’是吗?”

他害羞起来,盯着,手无处着落,盯了一会儿,想起来了,那鼻子高高的,还像,是冰娇,居住南山,邻大队大地主冰成仙小老婆的女儿。也一两年没有见到了,女大十八变,怎么变得如此之快呢?个头长高了,脸长白了,长长的脸蛋,配上水汪汪的眼睛,简直跟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你就是冰娇啊?都认不出了。”他不好意思说。

“你这次回来,是探亲吗?”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是的。我在云南当兵,那地方都叫‘妹子’为‘阿妹’,叫惯了,真不好意思,刚走到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他解释说。

“叫‘阿妹’?怪好听的,跟唱歌样。”她又从头到脚把他瞅了一遍,接着说,“穿军装,好看,山里女娃子,谁不盼穿上军装呀?当不上兵,也没办法。”显得很失望。

他包里,带了两套旧军装回来,说是旧的,也有八成新,只穿了一水儿,这次回来,专门跟副班长说,想带一套军装回去,相亲嘛,没有礼物不行。副班长说:“行,你就别跟班长说了,我这还有一套,你也带着。”另外,还带了两双球鞋,这是很金贵的东西。

没有话说了,按说,应该各走各的了。但是,他忽然想到,应该给她一套军装,于是说:“妹子,在这见面也算是稀奇,我这次回来,包里就带了几套军装,你又想当兵,就给你一套穿穿吧,穿穿,也算是过一把儿瘾。”

“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要!”说着,她连连摆手。

他从提包里掏出了一套,黑色的暗花,绿色的角领。她心想,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要呢?虽然十分心动,但是嘴上还是推辞。

他表现得很洒脱,一把拉住她的手,把一套军装塞到她手里,说:“这算什么?不就是一件破军装吗?拿着,就算哥哥从部队给你带回来的小礼物。你要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啦。”

僵持了一会儿,她觉着还是收下,收下了,心里暗自高兴起来,望着他说:“我怎么回报你呢?”

“嗨,一件衣服,还说回报,你太客气了。”

没有什么回报,怎么办?她看看手中的兰花,花瓣微黄儿,有五六根,是她刚从那大山里采集的,很不容易。几根兰花,长在大石头后面,翻过石头采集,难死了!但是,她想,人家就能把那么金贵的军装给我,我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回报,一把兰花,算什么?听到他的话语,忙把一把兰花塞给了他,并说:“给,拿着吧,算我的心意!”

分手了,太不寻常了。回来相亲,却碰见了冰娇,还是路上遇见的。走着,他闻着手里的兰花,淡淡的幽香。一套衣服,换一把兰花,他想着,笑着,高兴着。值吗?值啊!低头看见地上有一块小石头,他奋起一脚,把石头踢得老远。

他心里想,还见谁呢?心,有人了,再也装不下了,还见谁呢?不见了。等回去后,跟他娘说,快到她家提亲,想到此,心里一惊,心想,不行呀?她可是地主小老婆生的,成分高,我呢?人民子弟兵,怎么能跟地主羔子结婚呢?

回到家,已是中午。大队里也来了干部,接待还算隆重。大队干部陪着吃的饭,问寒问暖。还问了部队的情况。吃过饭,大队干部说,在部队好好干,看我们这儿能不能出来你这个大干部。不过,临走了,他部总是盯着宝书台上的包裹,还说,部队什么都好,尤其是军装、球鞋,在地方可都是稀罕物!话说到这地步,他只得说:“我这次回来也带了一套,你想要,就给你吧。”

他娘听到了,赶忙接过话茬:“她想穿军装呢,到俺家来,多次提到,回来了,一定要给带一套。娘已经答应了,怎么办呢?”他娘已经把花少荣亲切地叫“荣荣”了。

这位大队干部,也知道她已经给儿子相中了一个对象,是月亮地大队的,叫花少荣。他虽然很想要那套军装,但是,听到她说,也不好意思,推辞说:“我不要,我怎么能要你的军装呢?”

“不就是一件衣服吗?给你。我下次回来,还可以多带几件呢。”没想到,冷秋风却很大度。

大队干部十分高兴,赶忙说:“那不行,那不行。”回头又瞅了一眼何芙蓉,看她没有说什么,假装着辞让了一番儿,掂着军装赶快出了大门。

临走,那位大队干部说:“谢了,要是有用得着的,就跟我说。”

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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