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随皇上南巡途中病重于德州,皇上下旨索额图前去侍疾。
索额图此时两鬓斑白,连唇上的胡须都是掺杂着白色,他生于崇德元年,如今刚好六十六岁,已经垂垂老矣。
人到暮年,他从备受皇上爱重,一步步走到被皇上厌弃,甚至被已莫须有的罪名撵出朝堂,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到了德州,他先去给皇上请安,皇上并不见他,他在门外肃穆跪地磕了一个头,便往太子处探望。
一进院子,索额图脸上愤怒一闪而过,不为其他,太子身边伺候的奴才竟然又换了一批,唯有两个小太监看着还算眼熟。
他开口问道:
“殿下在何处?”
一个瘦弱小太监看见有人来了,一瞧他的衣裳花色和大致容貌,便是一喜,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桶。
“大人是?”
索额图神色缓和下来,这个小太监,他见过,“爷是索额图,奉皇上的令前来为太子侍疾。”
小太监眼中浮现激动的神色,“索大人!殿下在这边。”说罢便领着索额图往太子的卧房而去。
德州的行宫自然比不上紫禁城华贵,但是太子这里却是一应俱全,不比皇上的住处差,不少摆设瞧着都是新进上来的,太子的房间依然保持了同毓庆宫一样的风格。
可索额图心中火气更盛,不因为别的,仅是屋里伺候的人就叫他压不住心中的怨。
这屋里伺候的人自然个个都是干净整洁,打理的一丝不苟,神色恭谨又做事仔细。
可是这贴身伺候的竟然没有一个他眼熟的,皇上竟然连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给换了!
索额图几步走进去,在里屋外停下脚步,等待小太监的的禀报。
“叫他进来吧。”里屋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索额图走进去,“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神色恹恹的靠在床头,摆摆手叫奴才们都出去。
索额图跪在地上,等着几个太监从他身边走过,关上了房门,他这才起身走到太子床前。
“殿下!”索额图满脑子大逆不道的想法,在看到太子的一瞬间,口中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他咬咬牙,忍着情绪,“殿下,太医如何说?”
太子脸色并不好,房间内弥漫着刚刚用过的汤药的味道,他神情漠然,冷淡的看了索额图一眼,“皇阿玛叫你来的?”
索额图不明所以,点头称是,又继续不依不饶问道:“殿下身体如何,太子如何说的,怎么能留在德州养病!”
太子烦躁的一捋头发,眉头蹙起,后又克制住,吐出一口气,“孤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用过几天药已经差不多了。”
索额图跟太子这样说话惯了,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怪他没分寸,只是因为他也算是从小看着太子长大,一直以长辈自居。
加之,他从胤礽被立为太子那天起,在朝堂上就按照皇上心愿,一切为了太子做事,他身家性命甚至连同整个赫舍里家的荣耀全都挂在太子身上,他没有什么不能跟太子说的。
“殿下,不能这样下去了,皇上这几年心思渐渐歪了,竟然多次换了你身边的奴才,这可如何使得!”
身为皇子,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妻子就是身边的奴才,尤其是宫中有规矩,年满六岁皇子的就要送入阿哥所,基本都是由奴才养大的。
只不过太子不同于他人,他小时候最开始是在太皇太后宫里待了一年,满了周岁立为太子之后好几年都是跟着皇上住在乾清宫,直到毓庆宫修缮完成,才搬过去。
与其说太子是在奴才照料下长大的,不如说太子是在皇上的看护下长大的,其他皇子其实都对自己的奶嬷嬷等有些感情,但是太子不同,太子在皇上从小的教导下,对于这些奴才是没什么不舍的。
可是即使如此,皇上也不能总是换太子身边的奴才啊,太子都快三十了,不是奶娃娃了。
不论奴才是不是犯错,都应当由太子自己处理,而不是皇上找个理由就可以直接处死。
长久之下,那里有人敢亲近效忠太子,不避如蛇蝎就不错了。
太子虽然因为性格高傲,有时候也会容易烦躁,但是平心而论,太子是有自己的出众之处在的,不论换了多少次奴才,太子总能叫人效忠自己,这难道不是本事吗?
可索额图不想太子这样,太子,储君啊!国之少主。
“殿下得有所行动才行,今日皇上换的是你身边的奴才,来日皇上换的就是你身边的臣子了!”
太子冷冷看他一眼,他会不明白皇阿玛的不对劲吗?可是那是他的皇阿玛的,他又能如何。
皇阿玛天资聪颖,八岁登基,十六岁杀鳌拜亲政,到如今掌权三十几年了,他从小是听着皇阿玛的丰功伟绩长大的,他就算再高傲也不觉得自己能同皇阿玛对抗。
更何况,太子始终不认为皇阿玛会对他有别的心思,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手下人犯错,也许只是因为索额图实在太过嚣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