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地难之后,周遭再度回复平静,而漫天厉鬼也终于被幽凝制服,幽凝白衣飘舞,领着众鬼自空中缓缓而落,又在一片狼藉额的河岸,收拢地狱道余众,清点着人数鬼数。
“五千厉鬼只脱困了三千三百二十只么,尚有一千六百八十只未及脱困,便坠入忘川河中……”滚滚而去的忘川水已恢复往日,砸入水中的巨大山石消散无踪,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般,望着流逝的忘川水,幽凝心中叹息道。“这次,是我大意了!”
对鬼类而言,忘川水便如洪水猛兽,可冲散它们的魂识,轻者记忆全失,重者魂飞魄散,而张润宁最后一击将悬天峰推入忘川水中,余下的厉鬼方复生,便被忘川水怒起的洪流冲散,莫说在怒流洪涛下多半是魂飞魄散,就算仍能保持魂体不散,魂识怕也被冲刷湮灭,从天性嗜血,吞噬生灵的厉鬼变成不堪一用的茫然游魂,对幽凝也再无帮助。
谁能想到,全然未被她看在眼中的张润宁,垂死做出的最后一击,竟使得这本该完美的计划未尽全功,简直相当于被张润宁以一己之力,诛杀了一千六百多只厉鬼,足足三分之一!
至于那些被肆虐水浪冲走地狱道修者,对幽凝来说反倒是不值一提的损失了。
虽未能尽如人意,但总算是平白得来三千多厉鬼,而且这些厉鬼对镇魂珠的主人言听计从,仍是一批可怕力量,更重要的是对幽凝来说,眼下亦不是懊恼的时候。
幽凝整理内心不甘,昂首看向空中阴阳裂隙,阴阳裂隙如血鲜红,宛若天泣血泪,为色彩单调的鬼界增添一抹亮色。
“众鬼军听令!上一次你们侵入青城山,却被张道陵镇压石封,而这一封就是五百八十年,如今你们既破封再出,自当穿越阴阳,重返故地,而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
白裙轻舞,如地狱幽兰,冰雕雪砌般手指天上一指,仿佛手指透过阴阳裂隙,指向裂隙彼端的繁华人世,清冷中带着杀意的声音传入三千厉鬼耳中,神识中。
“以血还血,血洗青城山!一讨五百八十年封禁之恨!”
一声令下,三千鬼众嚎呼哀啸,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四野,而饿了五百八十年的厉鬼如蝗虫一般一拥而上,遮天蔽日,涌入阴阳裂隙中,将地狱带到人间!
夕阳将坠,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十几座灰白墙底的大屋依着山势建起,这几处建筑形似道观,屋顶斗角飞檐,颇为精巧,依稀可见过往气派,只是如今朱漆剥落,墙体斑驳,让人不禁生出几分今不如昔之感,正是青城山常道观。
不远处,一个小道踏着清幽小径走来,背上背着一篓沾着山雾的药草,欲在夕阳落山前折返观中,途经半路,眼睛却被金光一晃,寻着光芒闪耀看去,却见青城山山腰处,一组金碧辉煌的寺庙倚在半山腰,夕阳的余晖如精灵般在新渡上一层金漆的屋顶上跃动,耀眼映入他的眼帘,尽是逼人的贵气。
小道士被光闪得眼红,远远朝寺庙处啐了口口水,骂咧道:“这帮贼秃,几时又把寺庙修缮一遍?真不知又从哪夺来的银钱!”
山腰佛门的飞赴寺这数十年来香火鼎盛,自是不缺银钱,看着他们新的房宇庙舍跟雨后春笋似的,一座皆一座的建起也就罢了,但可恨的是,其时武后当政,重佛抑道,这帮贼秃得了武后的势,一路将庙产从山腰蔓延到山顶,竟连常道观的庙产也被侵占。
小道士不禁在心中念道:“可恶的贼秃,竟把手伸到我们常道观来,唉,也不知观主去洛阳告御状,现在结果怎么样了?应该是我们胜了吧,毕竟我们常道观占着理字,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武后已不在,皇帝老爷也姓李,跟咱们供奉的老君是一家亲,不管是帮理还帮亲,我们常道观都可能输!”
心中想着事,小道士脚程不经意间就慢了下来,待到夕阳将霞光收敛,躲在远山之后,小道士才恍然觉醒,不由加快脚步……
忽而一阵阴风吹过,小道士不禁打了个寒颤,而随后整片天空也陡然一黑,“太阳才刚下山,怎么就黑成一片了,莫不是要下雨了?”
小道士抬头,却见空中果然黑成一片,一团黑云如墨染成遮挡在常道观上空,而风势越紧,风中中传来隐隐约约了些血腥味,又有嘈杂凄切的呼救声混杂其中。小道士心头起疑,看着观门半开半合,便从门扇后想观中望去,满眼所见却皆是末日之景。
满院横尸,血流成河,数不清的恶鬼围绕院中,贪婪的啃食着尸体,虽有几个道法高强的长老弟子仍在抵御,但常道观没落已久,人数稀少,也无高手坐镇,如何能抵御汹涌鬼潮……
“师傅,师叔,你们别走,快来救我啊!”
“滚开,啊!求求你!别吃我的腿啊!”
“观主,你快点回来啊,常道观,常道观守不住了!观主!”
“护观法阵,为什么不开护山法阵!”
“早就开了,但是没有用!他们跟不是从山外来得!啊!”
饿了五百百十年的鬼众来说,整个常道观只有两种人,被吃的人,和将要被吃的人……
小道士愣了愣,软软做到在地,眼睛看向天空时,才发现方才所见的黑云并非是云,而是无数攒聚的厉鬼!
而此时,“黑云”中无数邪恶的红眼亦发现了他的存在,厉鬼血红眼睛争先恐后的从半空飞扑而下。
“原来不是要下雨的话,那就不用收衣服了……”小道士突然起了这么个荒诞念头,而带着人生最后的念头被群鬼扑倒,身子还没落地,就只余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