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他崔光景什么事啊!
司天台有明暗两种职能,明里是监看天象,制定历法的清冷衙门。
暗里是统领为皇帝效命的修者,监视三教百家诸多派门的强势组织。
可惜,他崔光景在明,慕紫轩在暗。
慕紫轩虽然领的是司天台七品灵台郎一职,理论上是崔光景的下属,但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身份,崔光景何时敢拿他当下属使唤?
不提慕紫轩那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自己这把老骨头的修为。
不提慕紫轩手下众多听从号令的修者。
单说慕紫轩能出入宫廷,见天子而不拜,他崔光景能有着待遇吗?
能吗?
那慕紫轩出了岔子,凭什么让他背锅?
但强忍心中委屈后,崔光景恍然大悟,第二个反应是,天子这是在借他来敲打李林甫!
即便满朝公卿中,也少有人知晓,大唐十五道外,还有个不服唐皇管辖,而归修者自治的第十六道——通天道。
更少人知,连通通天道和大唐的枢纽之意,道门圣地的昆仑山早已被一伙名为六道恶灭的邪徒侵占了近三年。
很不幸,作为慕紫轩的主官,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崔光景就是少之又少知晓这些讯息的那批人。
而李隆基同样也知道。
他言明昆仑山逆贼,便是要敲打李林甫,昆仑山早被贼人占领,哪来什么道家道德之地,哪来的什么祥瑞?
不在朝堂上揭穿李林甫,只是因为作为皇帝,他希望在这灾祸四起的时候出现祥瑞。
但他得让李林甫明白,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李林甫哄着,让李林甫帮他处理些烦心事,但他不能是被当成傻子哄着!
想到这,崔光景偷偷抬头看向李林甫,那李林甫头颅低垂看不清面色,分不清这位最能体察上意的百官之首,此时是因为皇帝敲打而诚惶诚恐,还是装作诚惶诚恐?
但不管如何,察觉皇帝用意,崔光景首先要做的便是表态,“臣御下不力,错付国恩,错付陛下厚望,臣汗颜,愿替慕紫轩领罪!”
果然,李隆基并没有真追究他的“过错”,只道:“比起请罪,先说说这烂摊子该如何解决吧。”
崔光景诚挚道:“臣以为通天道修者不服教化,由来已久,所以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拉拢众派,徐徐图之,眼下当务之急,是当该划清界限,不使慕紫轩一人作为,污了陛下清名!”
眼下之意,便是舍弃慕紫轩,将一切都推为慕紫轩自作主张,李隆基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李林甫,你来拟个章程,走中书门下审议,司天台改制更名为太史监,隶属秘书省,崔光景才识渊博,通天晓地,擢为正三品监令。”
崔光景大喜,立时叩谢道:“谢陛下厚恩!”
打了一棒后,终于吃到了甜枣。
司天台改名太史监,职能大体不变,但却是撇清关系的重要举措。
坑害通天道内众派的是司天台,关我太史监什么事?
看似只是自欺欺人,但正道众派不可能因慕紫轩而造反,皇帝也不能明着与众派撕破脸,彼此都需要一个台阶。那一方愿意自欺,一方愿意欺人时,改个名字,便是留下缓颊的空间。
当然,后续肯定好少不了对众派的封赏补偿,皇帝的内库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但这都不是崔光景该关心的问题了。
重要的是他已擢升太史监最高长官监令,正三品的官职,虽然论权力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单论职级,已经可以与旁边的李林甫平起平坐了。
他强压内心喜悦,又问道:“那通天道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司天台原来的部署是否要撤回?”
“撤回撤回,都撤回吧!另外,高力士,再传朕旨意,招白马寺僧人赶赴昆仑,看看那伙叫六道恶灭的邪徒想做什么!”慕紫轩的失败,令他之前对通天道的图谋尽数落空,不光伸出的手被斩断,而且耳目尽失,已全然不知昆仑山的六道恶灭在搞什么玄虚,李隆基余怒未消道,拍着桌案恨恨道:“这群前朝弘农杨氏的后裔,当真阴魂不散!”
怎又扯到弘农杨氏身上了?崔光景有点莫名,却也勉强跟上了皇帝思路。
六道恶灭前一任天道主是隋朝末代皇帝杨广,隋杨一脉一直自诩是出身弘农杨氏,杨广死后,帝凌天又领六道恶灭再出。李隆基久居皇位,习惯以皇权传承的思维揣度正邪派门,在他眼中,帝凌天既然打着和杨广相同的旗号,那自然就是弘农杨氏中图谋复辟的前朝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