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的桌子上。
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至少,在柯莱尔的印象里,阁楼从来不曾杂乱无章到如今的糟糕程度。
首领赞娅是位非常注重整洁与秩序的女巫。这一点不仅表现在她统治族群的利落手腕之上,也同样淋漓尽致地履行在独属于她的工作场所中——
书卷应当按类别陈列于柜子中,再按照年份进行编号排序,标签吊在麻质的绑绳末梢;
药草标本应当遵从蕴含能量的种类装在不同的罐子里,再将记录名称与年份的莎草纸捆成细筒放置其中;
木质星盘与石质星盘应当分列两边,历代女巫首领的占星笔记编年整理并收容成叠,便于查询翻阅;
……
是的,“应当”是这样的。
而不是如柯莱尔眼前这般:记录月亮圣水的手札歪斜着压住生命魔法阵绘纸,露出古海洋地图的一角;皱褶古旧的笔记上画满了难以辨认的符号;金铃与白柄刀交错散落在黑曜石星盘的刻痕里;白水晶与蓝宝石各洒出半罐,没有谁在乎它们即将拥抱着坠落地板的危险处境。
柯莱尔伸手拿起一页占星笔记。
它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单侧不规则的锯齿状纸缘向阅读者极力证明这件事。其上标注的日期表明,它出自第五纪元某位女巫首领之手。
星盘、轨迹、特殊点位。
显而易见,这张占星笔记的原主显然是位经验纯熟的观星者。
然而,在这份工整简洁的笔记上,有人用炭笔留下了一道毫无美感可言的黑色斜线,刺目的红色墨水覆盖了原本的字迹。
那暗红字迹潦草到难以辨认,并且意义不明:“命运不在此刻。还要更早。”
柯莱尔微微蹙眉。
她在满桌凌乱的枯旧纸页海洋里仔细搜寻,最终找到了数十张占星笔记。
几乎每张笔记上,都遗留着绝望而潦草的注释。字迹的细枝末节正在大声向柯莱尔宣布,这些破坏性的文字的确出自她的母亲之手。
笔记的右上角注明了记录时间。
这为柯莱尔的排序工作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她很快就按时间顺序将它们整理完毕。
在这叠占星笔记中,距离当前最近的一页书写于第八纪元初期。笔记的书写人正是柯莱尔的母亲,当时的女巫首领赞娅。
她绘制星图时似乎还未陷入疯狂,笔迹流畅圆润;但覆盖其上的红色字迹却张狂地撕裂一切守序的美感:“你怎敢窥伺命运?闭上眼睛!于是命运无存,深渊无存,绝望无存!”
来自不同书写时间的文字似乎在声嘶力竭地相互辱骂争吵。
蕴藏在文字中的疯狂过于汹涌。柯莱尔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调整灵性以防止精神被文字污染。
良久,她才睁开眼睛,手中的笔记换了一页。
第七纪元尾声,同样是由赞娅自己书写的笔记,笔触稍显生涩但仍旧工整。红色字迹也照旧潦草到仿佛在嘲弄自己:“坠入深渊之人,却试图探索深渊从何而起。”
换一页:“没有人察觉、没有人察觉。”
再换:“星体指向仍未改变。仍在更远的时间之外。”
再换:“仍在更久远之处。”
……
诸如此类。
这些指向十分模糊的文字肆无忌惮地破坏了一张又一张珍贵的观星记录。
最久远的笔记可以追溯到第二纪元。在这张明显更加脆弱且古老的纸张上,暗红字迹显得钝而沉重,没那么潦草,可是文字的内容却明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命运指向深渊,深渊诱发疯狂,疯狂带来灭亡。